秃发文支尝试主动出击过,却无法突破城门外的几道冰墙,反而因此伤亡了数百人,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外的土堆一点点向城墙接近,这对秃发文支和城中士卒都是巨大的煎熬。
更让秃发文支恼火的是,副将沮渠明书在城头得到一封城外射进来的所谓回信,信中卫长安声称杨禹已经答应了秃发文支的所有条件,让他赶紧献城出降。
沮渠明书把这封信交给他时,嘴上虽然说这一定是敌人的离间之计,但他从沮渠明书的眼神中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怀疑的味道,这让他心里极为恼火。
秃发文支原是南凉宗室,几年前南凉被乞伏炽磐偷袭灭国,秃发文支以广武城降沮渠蒙逊,这样的身份比较敏感,因此他不仅恼怒沮渠明书的怀疑,更恼怒卫长安用这样的离间计。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动,在各种谣言滋养之下迟早会开出剧毒的花朵。秃发文支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再等下去,恐怕不用秦州大军打进来,城中就先出乱子了。
于是,他决定再次出击。
众将召集来后,却纷纷对他的决定表示反对,沮渠明书第一个站出来道:“郡守难道忘了,上次出击白白伤亡了数百人吗?”
宁朔将军沮渠楼兰接口道:“不错,敌人的床弩威力太大,想突破敌军的三道冰墙,咱们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伤亡。再说了,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就算突破了冰墙又如何?”
秃发文支说道:“这些我都清楚,但现在咱们除了全力出击还有别的选择吗?敌人的土堆离城墙已不足十丈,我们的城墙已经加高到不能再加高了,该用的手段我们也都用过了,却无法阻止敌人的土堆靠近,咱们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等敌人的土堆垒到城墙之上时,还有几个士兵有反抗的勇气?现在出击,或许伤亡大些,但至少还有拼死一战的机会,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奋勇杀敌,未必不能击败敌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能击败敌人,咱们还可以退回城中坚守,这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秃发文支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沮渠楼兰等人一想到敌军那恐怖的床弩,就不禁心里发怵,上次的惨状太刻骨铭心了,城门洞和吊桥空间有限,士兵蜂拥而出时被敌人的床弩一串串的射穿,盾牌、战车在那些威力巨大的弩箭面前不堪一击,那血肉横飞的场面想想都让人胆寒。
秃发文支见众人默不作声,不禁暗暗叹息,未战先怯,就算强令他们出击,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是我考虑不周,算了,各位还是先回城头防守吧。”
城外的营寨中,于坚冲入卫长安的大帐,兴奋地叫道:“成了,卫将军,输送带真做成了。”
“去看看。”卫长安霍然起身,大步出帐而去,帐外亲卫纷纷跟上。
留在金城的杨禹得知卫长安在广武城下垒土作业后,想起了输送带,虽然没有电机之类的动力,但就算是用人力摇动输送带,也总比挑担上坡强些,于是画了图纸让人送来。
这种输送带结构简单,就一个长条形木架,长约两丈,中间以圆木棍为托,两头各置一个转轮,蒙上厚油布,由两个士兵同时摇动两头的转轮就行了。
卫长安赶到土堆下,只见原木搭成的廊道下,输送带一段接着一段,已连接到了高大的土堆上,这头士兵不断往输送带上铲土,输送带旁边的士兵就像摇鼓风机一样,不停摇动转轮,输送带上的泥土就被源源不断的送上去,如同一条流动的河。
“好!”
卫长安看后不禁大喜,这速度比原来靠人力挑土快了许多,土堆上用来挡箭的廊道空间有限,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行,士兵挑土上来只能左进右出,是以进展比较缓慢。
有了输送带,不用再挑担上坡,士兵用力摇动,速度飞快,累了就换个人,输送带摇烂了也不打紧,这么简单构造,多造些备着,一个烂了,抬走另换一个就行。
有了输送带,一日之间,高大的土堆便向前推进了两近两丈,城内守军被这样的速度惊到了,心理防线几乎崩溃了。
城外卫长安下令士兵们日夜不停,只用三日,便将土堆垒到了城头上。
输送带一撤,于坚亲率大军蜂拥而上,战鼓轰鸣,杀声震天,大军从土堆俯冲下城头,城头守军迅速溃退。
秃发文支早将马道封死,并在左右两侧的城墙上各砌起一座高台,中间只留容人通行的小门,等于坚他们杀上城墙,高台上派士兵居高临下放箭,高台下的小门也迅速封死。
卫长安对此早有准备,仿照杨禹在五丈原的方法,士兵们举着盾牌冲到高台附近,然后将一坛坛酒精砸到高台上,然后一支支火箭抛箭上去,高台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上面的守军慌不择路,带着一身的火苗惨叫着跳下来。
酒精燃得快,熄灭也快,上头火势一小,于坚他们架起梯子,抢占高台,然后继续向高台另一则砸坛子、放火箭,大火再起……
城墙上的北凉守军哪里见过这等如火如荼般的进攻,终于溃不成军,广武城迅速陷落,秃发文支以下皆被一锅端,一个也没有逃掉。
对于这个结果,秃发文支早有预见,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连着投诚的机会都没有。
拿下广武城后,卫长安按杨禹要求,派一万大军把俘虏押回金城修筑城池,另调五千人马作为机动兵力,随时负责镇压各地的叛乱。卫长安则亲率一万大军前往乌鞘岭接应杨志。
此时的杨志已把姑臧一带搅了个天翻地覆,世子沮渠政德被俘,沮渠汉平、沮渠成都等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管是胡人或汉人,这下子都看清了谁才是强者,前来投奔杨志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游牧于祁连山的达支部与慕容部更是举族来投,两部合计近万帐,这让杨志在河西的兵力越打越多。
对此,薛青却高兴不起来,杨志问其故,薛青说道:“这些游牧部族习惯了依附强者,今日我们强大,他们就来归附我们,他日一旦我们处于弱势,他们也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倒戈相向,若是不能改变这种现象,这片土地终究难有长久的安宁。”
杨志微微一愣,笑道:“不错,不错,不枉我四叔把你叫到上邽悉心培养,薛长史这觉悟高了不少啊。不过这些游牧部族向来如此,咱们只要不断壮大,我看谁敢龇牙。”
“亏你还好意思提你四叔呢,使君说过,武力再强大,终有穷尽之时。你想想,如果我们的边境处处要保持强大的武备,将来迟早会把自己拖垮。”
“嘿嘿,那是薛长史你们该想的,我呢,只负责把敌人先干趴下。”
薛青也知道,现在不是和他讨论这些的时候,所以也没有再反驳他。
等他们快退到乌鞘岭时,总兵力已接近两万五千人,加上从河西掠来的数万帐牧民以及二十余万头马牛羊,队伍绵延二三十里,那叫一个浩浩荡荡。
此时沮渠成都的兵力不仅已远少于杨志,而且已经被杨志打得毫无脾气。
正当杨志以为可以安然撤过乌鞘岭时,沮渠蒙逊带着三万大军一路飞驰赶了回来,在乌鞘岭北坡追了上来。
乌鞘岭北坡,山势起伏,天色阴沉,西风正烈。
杨志驻马于坡上,身后是两万铁骑,战马啸啸,旌旗猎猎,一片肃杀。
天空中隐隐回荡着闷雷般的轰隆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很快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
随着滚滚闷雷声,山坡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如乌云般飞掠而来,终于,飞扬的战旗,如林的刀枪,无数铁蹄溅起的薄雪,一一入目。
从坡上望去,可以看得很清楚,追来的北凉大军至少有三四万之多,见沮渠蒙逊如此大的阵仗,达支部首领达支纳海和慕容部首领慕容茂生都不禁有些发怵。
倒是温旭随乞伏匹达与北凉交战多年,这阵子更是随着杨志杀入河西如入无人之境,此时面对坡下追来的北凉大军还能保持面不改色。
杨志舔了舔嘴唇,不经意的动作充满了嗜血的味道,他那灼热的眼神,正不断寻找着沮渠蒙逊的王旗所在。
“头儿,看,在哪里!”楚雄突然伸手指道。
“哈哈哈!沮渠蒙逊,来得好啊。”杨志顺着楚雄所指望去,果然见到了沮渠蒙逊的王旗位于敌阵中间位置,不禁豪情万丈地说道,“兄弟们,知道当年是谁曾在乌鞘岭大败过匈奴吗?”
“霍去病!”
“冠军侯!”
“好,大家知道就好,我相信先辈的英魂此刻就在注视着我们,此战,谁他娘的要是怂了,就是在丢祖宗的脸,兄弟们,废话少说,拔出你们的战刀,老子要把敌人杀得今后听到乌鞘岭三个字就做恶梦,杀!”
“杀……”
四千云岭铁骑,顿时如昆仑雪崩,随着杨志呼啸着冲下去,没有一丝犹豫,一往无前。
达支纳海和慕容茂生看得目瞪口呆,都说杨志是疯子,这些天只以为是别人乱起的诨号,他娘的,原来真是疯子啊。
这两军对战,也不作些布置,自己就带着四千人马杀下去了,坡下敌军少说也有三四万,那可是他十倍之敌啊。
疯子,他娘的,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来投奔这疯子,这回完了。
达支纳海和慕容茂生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其他一些更小的部族首领大都有同感,只不过温旭的一万大军没动,他们暂时也不敢乱来。
其实温旭心里也没底,他虽然亲历过杨志一举击溃他们万余人马的凶悍,但那时他们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与沮渠蒙逊这数万铁骑岂可同日而语。
当然,他也知道,杨志看似疯狂,其实是要趁敌人刚到,立足未稳,想利用云岭铁骑强悍的战斗力,一举撕开敌阵。即便知道这些,他还是不免看得口干舌燥。
北凉大军中,沮渠蒙逊望着杀下来的几千人马也有些愣神,他戎马半生,也没见过仗这么打的,你人马本来就少,要冲也是全军冲下来啊,派几千人冲下来算怎么回事?
有阴谋!
这是沮渠蒙逊的第一反应,他不及多想,立即下令前军一万人马迎击,余下的两万大军则停下,看看坡上的万余敌军有何动静再作相应的布置。
敌军虽占有地利,但以一万对敌人四千,足够了,沮渠蒙逊如是想。
“他娘的,沮渠蒙逊竟敢小瞧咱们。”杨志见敌军只有一万人马迎来,勃然大怒,“兄弟们,咱们是什么?”
“云岭铁骑!”
“没错,云岭铁骑,我要让敌人听到咱们的名字就尿裤子,杀!”
“杀!”
“杀!”
“杀!”
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沸腾的热血,整个乌鞘岭在震颤,白雪在飞扬。四千云岭铁骑快若流星袭月,仿佛一柄巨大的钢锥,狠狠地凿入敌军阵中,钢锥的尖锋就是楚雄手中那巨大的狼牙棒,蓬!随着楚雄的狼牙棒不停地挥舞,迎面而来的敌军一个个脑袋爆开,血水脑浆四溅如雨,场面慑人心魄,楚雄溅得一头一脸尽是猩红,看上去如同地狱出来的鬼王。
四千云岭铁骑无不是百里挑一的悍勇之辈,楚雄能在他们之中赢得霸王之名,战斗力自不待言?后面的敌军眼看一个个脑袋在楚雄的狼牙棒下爆开,溅得他人马一片血红,吓得纷纷惊呼逃避。
四千铁骑紧跟着楚雄,他们装备精良,而且经过养精蓄锐,此时如同无数咆哮的猛虎,刀光如幕,杀出血雨纷纷,杀出惨叫如潮。
达支纳海他们从山坡上望下去,但见一万敌军如同被巨舰犁开的波浪,向两侧翻滚不息。四千云岭铁骑杀气冲天,无坚不摧,一往无前,所过之处只留下满地的血肉,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无主的战马仰天悲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