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机宜的蹈舞,真是名不虚传!”
“我等拜服!”
出了紫宸殿,李峤和李谦孺都发出由衷的赞叹。
李彦已经习惯,这个时代跳舞跳得好,确实是才华,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就是最靓的仔。
“告辞了!”
而李峤和李谦孺夸了后,也知道他们不能再待下去,快步离开。
李彦则微微等待。
不多时,大佬们鱼贯走了出来。
“元芳!”
裴思简和裴行俭叔侄不必说,老人脉了,面露笑意。
“李机宜!”
就连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都对他颔首致意。
戴至德的态度最好,笑容温和,李彦知道,这位是太子党,估计太子说过他的好话。
郝处俊的态度最淡然,这位是反天后党,跟武后对着干的,估计是不喜他与天后走得近。
李敬玄则有几分审视,但总体上还是释放了善意,毕竟他是标准的天皇党。
当年李治当太子时,此人就是侍读,后来升官自然是又快又稳。
既然李彦得到了圣人的夸奖,他总不能唱反调。
李彦对于这些宰相的态度,其实不太在乎。
善意也罢,冷淡也罢,一一还礼便是。
他目前最在乎的,是崔守业。
眼见这位面容刚硬的刑部侍郎,最后走了出来,顿时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那慈眉善目的模样,笑得跟狄仁杰似的。
当然,这表情放在狄胖胖脸上很合适,放在他脸上,讽刺就拉满了。
崔守业看到他这样过来,手都颤了颤。
这对于平时最重威严,尤其是在小辈面前说一不二的崔侍郎,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看着李彦精力充沛,斗志昂扬的姿态,崔守业真有点暗暗后悔,惹这么个人干嘛!
不过他终究是宰相之子,如今又在向那个位置发动冲击,再加上执掌刑部十几年,稍稍的挫折之后,也马上坚定信念,对着李彦淡淡的道:“李机宜随我来吧!”
李彦笑容灿烂:“好吖!”
两人离开大明宫,刚刚走到朱雀大街,迎面就见一队囚车而来。
李彦目光一扫,隐隐觉得上面的人有些眼熟。
然后就见到押送的刑部官员屁颠颠的上来行礼:“崔侍郎!”
崔守业看着囚车,抚了抚须:“这些都是贾氏要犯,从凉州押送过来了?”
刑部官员连连应是:“禀告崔侍郎,共一百七十四名要犯,从凉州押至!”
崔守业终于舒心了些:“很好,你们去忙吧!”
刑部官员认为得到了上官的认可,开开心心的去押送犯人了。
李彦在后面冷眼旁观,看着一条长队进入皇城,被押送去刑部大牢。
相比起那次官府宣传煽动,百姓砸骂国贼,给跟在后面的吐蕃使者团,一个光明正大的下马威。
这回的案犯,就没什么人关注了,都忙着自己的事。
甚至就连关在大理寺狱的贾思博,真的会在乎这些家人吗?
李彦十分怀疑。
当然,如果崔守业利用家人威胁,还是无法从贾思博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
接下来恼羞成怒的他,肯定会快马催促,命令凉州那边将贾氏全族拔起了。
京官一拍脑袋,地方一场大乱!
“破案的本事没有,搞株连的胆子倒是有,而且很大!”
李彦眼中厉色闪动。
当然,这种心里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对付黄震那样的平级,言语机锋无所谓,对待崔守业这样的上官,一旦失礼被抓到把柄,那麻烦的就是他了。
他要做的,是恶心死这些不可一世的高官,偏偏又对自己无可奈何。
岁数这么大了,气一气,人就过去了。
到时候吃席,他第一个到!
接下来的刑部之行,就是刺激血压的好时机。
“崔侍郎!李……李机宜!”
一个个刑部官员上前问好,又用诧异警惕的目光,看向紧跟在边上的李彦。
李彦也不见外,自来熟的对他们嘘寒问暖:
“吃了没有啊?”
“这个月的羊补到了吗?有空到我府上吃烤全羊啊!”
“我一向热情好客,哈哈!”
从五品上的刑部郎中,到六品的刑部员外郎,他最喜欢慰问的,还是下面的主事,令史和书令史。
于是乎,崔守业的好心情迅速丧失,怒火熊熊燃烧。
显然,李彦此举是故意损他的威严。
毕竟崔守业不喜这位李机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结果今个儿却带他来刑部。
偏偏由于圣人的命令,崔守业不得不遵,血压开始攀升。
直到自己所在的工位,才定了定神,跪坐下来。
李彦更不客气,就坐在他对面,倒也不笑了,面容平和的看着他。
崔守业喝了一杯酪浆润润口,压了压气,也不废话,转向身后一摞高高的案卷,亲手开始翻找。
李彦就这样看着崔守业忙活,思索着这位刑部侍郎,会拿出多厚的一沓案卷。
江南血案,真要是一点案卷都没存留,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唯有留存下一些,如果被人问起,再将它与泰山封禅联系到一起,才好应付过关。
毕竟泰山封禅是李治的软肋,再加上这位圣人对于老百姓的死活,从来就没太多关心,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当然,时间也是关键。
幸好此案只是过了六年,如果是十六年,那资料遗失,记忆模糊,就都变得理所当然。
以古代的条件,悬案就永远是悬案。
果不其然,崔守业找了半刻钟,才将一卷薄薄的,连封面都没有的案卷取了出来:“这就是江南疑案的记录了,李机宜可以带回去了。”
言下之意,快快滚蛋!
李彦微笑:“不了,我还是先在这里看看,有什么疑问,也好请教崔侍郎。”
言下之意,爷就在这!
说着,他将案卷接了过来,细细翻阅起来。
崔守业看着这讨厌的家伙,极度碍眼,却又没有办法,只能低头看起了文书。
李彦倒是很快沉浸在了案卷中,并且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内容很短。
地点。
润州,丹徒县,青阳村。
村内共两百七十一民户,一千三百五十二口人。
前文不详,在刑部吏员赶到时,三百多人惨遭杀害,伤口多为劈砍穿刺,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凄惨。
剩下的一千多人,也遭到了极大的惊吓,村内部分财物遭到劫掠,许多屋舍被火点燃。
根据幸存者的口供,是匪徒冲入村内大肆劫掠,在遭到村长带人的抵抗后,又恼怒屠杀,纵火肆虐。
于是乎,刑部吏员初步判断为匪患,正要调查附近山头到底是哪伙匪贼作乱,上报县衙进行围剿,却又遇到一群崇云观的道士,一口咬定是有人在丹药符水内下毒。
根据上面记录,崇云观是当地的道观,此观存世时间很长,前隋时就存在了,具体源头不可考,在灾祸时,偶尔施斋济民,声名不错。
但根据那些神情惊惧,怅然悲呼的道士所言,他们在为村民治病时,凶手在水内下毒,不仅导致了三百多人直接惨死,剩余的村民还遭大害,连神智都不清楚。
刑部吏员怀疑他们才是神志不清的人,将道士驱散,不过由于死伤人数过多,还是走访了全村。
接下来,他们又从不少村民口中得知,确实是道士治病,丹药毒害。
还提到了村民在不久前患了怪病,幸得崇云观道士救治,才能治愈。
刑部吏员几经调查,无法判断到底哪一种才是事实,就将案情汇报上来。
“还真是罗生门?”
李彦奇了。
单从这记录的案卷来看,此案得出崔守业的判断,似乎还真没错。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偏偏都有人证,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问题是,这薄薄的记录,真的是案情的全部吗?
李彦目光动了动,在崔守业聚精会神的看另一份案卷时,突然发问:“无论是匪徒之患,还是丹药下毒,此案之后,丹徒县的官员都有被贬职的,也有下狱的吧?”
崔守业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然后冷声道:“你要问这方面的事情,去吏部调官籍,我们刑部只有案情概况。”
李彦笑笑:“好。”
又低下头去。
“你!!”
崔守业无奈,只能再度工作。
片刻后,李彦突然又道:“此案为什么会惊动刑部吏员?案发时,当地的县尉法曹和不良人在做什么?”
崔守业有了准备,这次没被吓到,眼睛微微眯了眯:“六年前的案情全在此处了,如果李机宜还有疑问,请自己去查探吧!”
李彦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崔守业受不了了,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李彦见了反倒起身,微微一笑道:“我想给崔侍郎提一个意见。”
崔守业浓眉微扬:“哦?”
李彦道:“当年建言隐瞒案情的吏部官员,最好抓起来严加审讯,这起案子完全没必要如此处理,除非有人做贼心虚!”
话说完,李彦行一礼:“崔侍郎,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留下崔守业瞳孔幽深,双手抓在案上。
渐渐的,青筋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