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贡品档案调来了。”
“拿来我看。”
李彦接过,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记录。
【拂霖遣使,献底也伽】
“拂菻国”,是唐朝对东罗马帝国的称谓,也就是后世的土耳其。
而“底也伽”,就是鸦片。
相比起国外毒品都已经合法化,每一个中国人对于这种东西,都该是极为痛恨的。
因为鸦片荼毒了无数国人,鸦片战争更开启了一段长达一百多年,被侵略被奴役的屈辱时代。
李彦也不例外,他与赌毒誓不两立!
而鸦片最早流入中国的时间,其实远比想象中要早,还不是这个时代。
在公元前一百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时,鸦片就极少量的传了进来。
三国时名医华佗,可能使用过鸦片作为配料之一,制作麻沸散。
而在唐初,罂粟的种子,由阿拉伯商人携入中国,开始在部分地区大规模种植。
以致于后来在唐宋,罂粟成为了一种观赏和药用的植物。
李彦之所以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是因为这个时期,鸦片在东方还应该是极为罕见的东西。
属于稀有贡品级别,别说普通人了,皇室都接触不到。
谁知道云丹里面,居然含有这个成分。
但现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关于窦德成卖药的谜团,就迎刃而解。
为什么这个宰相幼弟,长安第一商会的执掌者,在明知道云丹与江南血案有关,还冒着风险卖丹药?
原因很简单,这卖的已经不是丹药,而是一条条稳固的人脉关系。
云丹不仅可以压制病痛,还有着一定的成瘾性,服用多的人,就基本离不开它了。
这种丹药的价值就太大了,而且卖到后来,窦德成都骑虎难下。
他如果敢不卖,那些买家会撕了他。
至于账本和名单,肯定是要牢牢保护起来的。
因为窦德成还在等待那些服丹的权贵,将他捞出去。
事实真是如此,就在这一刻,内狱里面支持窦静的机宜使,比起崔守业的还要多。
嗑药势力,实在可怕!
“那么现在,就衍生出了两个新的问题。”
“第一,云丹的配方,窦德成是怎么得来的?”
“第二,云丹的材料,尤其是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的罂粟,他又是怎么得到的?”
李彦默默思考。
由于现在道教的兴盛,只要有配方和材料,炼制丹药倒是不难,以窦氏的权势肯定能解决。
但问题是配方和原材料,这两点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关于配方,李彦想到了明崇俨,因为他对于这种丹药也很了解,马上可以去问问这位道士。
关于材料,李彦想到了贾思博,武威贾氏地处凉州,想要收购西域的货物,有着天然的优势。
胡商也可能有。
李彦立刻问道:“胡商那边,有卖一种叫罂粟的花吗?”
安神感刚刚坐下,喝着茶水,闻言愣了愣:“罂粟?没听过,有何作用啊?”
李彦道:“药用的,看上去也很漂亮。”
安神感茶也不喝了,立刻起身道:“我再去问!”
“辛苦了!”
没有电话就是这么不方便,全靠来回跑,李彦又询问服用丹药的胡商具体是西市哪一家后,目送他离去,对着狄仁杰和郭元振,将刚刚的分析有选择的说了一遍。
郭元振义愤填膺:“如果真是这样,怪不得窦氏商会能成为长安第一,飞钱发展得那么顺利,窦德成明知此丹有大害,还不顾一切的贩卖,简直丧心病狂!”
狄仁杰则无比凝重的道:“我们必须弄到窦氏的账本,否则为了家人的病痛,谁都可能在关键时刻帮窦贼脱困!”
李彦点头:“不错,问不出名单,那些藏于暗中的人就肆无忌惮,崔阁领想要严刑逼供,碰了个闭门羹,我们如果想要从他嘴里问出实话,也会受阻。”
郭元振眉头一动,突然道:“李机宜,博通跟随窦机宜的时候,对于窦氏招揽的其他江湖子很熟悉,他说过,论武功他是最强的,那些人之中会不会有窦德成的亲信,知道账本所在?”
李彦道:“可能性不大,你不说我都忘了,窦德成还收留了一批凶恶逃犯,估计是当成死士养的,此人现在入了狱,那些贼子没了管束,万一再行凶……你带着博通去把他们缉捕归案吧!”
藏匿逃犯的事情,是之前容娘禀告的,其实许多官员都干过,或出于义气,或出于利益。
比如王勃因为斗鸡檄被贬出长安,后来是又被启用的,不料他出于义气,窝藏逃犯,结果再被贬官。
如此一来,真的再也没有政治前途了,不久后落水而死,一代大才,实在可惜。
但江湖子不比一般的逃犯,很多手段残忍,仗着有身好武功,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清理一下。
郭元振明白了,喜孜孜的抱拳:“多谢六郎提拔!”
武德卫不可轻授,是必须要立下功劳,才能担任的,因此郭元振和彭博通至今还是巡察卒,无品无阶。
李彦就想着趁此机会,也让他们有了官品,以后行事就方便许多了。
等升到武德卫,他们这些亲近人,确实可以称呼六郎了。
李彦叮嘱道:“我会让许大他们,配合神感麾下的巡察卒一起行动,装备弓弩,穿好甲胄,不要掉以轻心。”
安神感麾下的巡察卒,不少是安氏培养出来的私兵,战力强横。
至于卫国公府的老兵,更是李彦的嫡系。
用这些人,第一是放心,第二也能让他们立些功劳,肥水不流外人田。
郭元振领命,李彦又看向狄仁杰:“怀英,你替他们压一压阵,此事不必着急,但最好能犁庭扫穴,将贼子统统清除,不要放跑一个!”
狄仁杰领命:“下官明白!”
……
夜幕降临。
玄都观中,还是早上那个打着哈欠的迎客小道士,将李彦带入堂内。
这次明崇俨来的很快,眉宇间带着一分喜意。
李彦一看就知道,这家伙估计得到夸奖了。
于是乎,他也开门见山:“我入宫面圣,呈请破案过程,圣人颇为赞许。”
明崇俨稽首一礼,微微含笑:“多谢李机宜美言,若有贫道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直言。”
李彦心想你这官迷,接下来就不会笑得那么开心了:“确实有事要问道长,炼制云丹的材料里面,有罂粟吗?”
明崇俨摇头:“并没有此物。”
李彦换了种说法:“是一种很漂亮的花,果实用刀切割后,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经过两三天的时间,颜色会由白变黑。”
明崇俨恍然:“李机宜说的是玄膏啊,那是有的,这是此丹秘传,李机宜怎么对此物如此了解?”
罂粟的名字在这个时期确实不存在,要到后面,先被称为莺粟或阿芙蓉,前者是观赏,后者是药用,然后再变成大众熟知的罂粟。
而明崇俨口中的玄膏,显然是道家术语,取黑白阴阳变化,推崇之意溢于言表。
李彦暗暗叹息,又问道:“道长的五云丹,是不是就是以云丹为基础,脱颖而来?”
明崇俨神情有些黯然:“不敢居功,此丹其实是我师父所配,只是他仙去得早,未能真正看到此丹出炉的一日,而从丹方来看,两者确实有巨大的关系。”
李彦道:“那五云丹的配料里,也有玄膏吗?”
明崇俨不明就已,回答道:“有。”
李彦深吸一口气,想到病弱的太子也服用五云丹,目光凌厉起来:“明道长,你可知自己大祸临头了?”
明崇俨愣住:“李机宜何出此言?你我此次合作愉快……”
李彦道:“无关此次合作,你对于云丹的害处,有过仔细了解吗?五云丹呢?”
明崇俨不悦的道:“云丹调和阴阳,提振精神,已是上品,我师的五云丹更是阴阳互剂,妙用无穷,久而服之,可还精胎息,延寿绵长,岂有害处!”
李彦冷冷的道:“第一次服用云丹时,是不是会出现极为难受的感觉,比如恶心呕吐、头昏乏力、见物模糊、性情暴躁?”
明崇俨十分不解:“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彦道:“因为我在凉州之地,曾经听说过此物,你所言的‘玄膏’,又被称为‘罂粟’,此物可镇病痛,给人带来快感,却是以人体的正常内循环受损为代价,久而久之,人会变得离不开它,而且身体也会越来越差,直至丧命!”
原理其实不难理解,人体内的血液循环,需要不断补充氧气,而罂粟果实所制造的毒品能在短时间内进入血液,大幅度增强供氧,以致于身体的力量感与兴奋度随之提升,产生巨大的快感。
但是,当这种作用消失后,体内的氧气突然供应不足,就会导致血液缺氧,铁质紊乱,反过来削弱了正常的供氧机能。
久而久之,如果不靠毒品刺激,血液循环就处于凝滞状态了,身体自然会产生各种极为痛苦的症状,成瘾者将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坚强的意志力,都会被逼得再次使用,最终走上绝路。
毒品是万万沾不得的!
这些李彦自然无法具体解释,但他出身凉州,能有所谓的西域情报。
此时斩钉截铁的声音,让明崇俨面色剧变:
“你可知道,此事若真,此罪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