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茹会盟开始了。”
李彦右手牵着上官婉儿,左边跟着杨再威,看向会盟高台。
相比起大明宫里面举行大朝会的含元殿,这里破旧得就像是开玩笑。
但这是从松赞干布的老父亲,也就是吐蕃王赞普的便宜太爷爷那里,传下的光荣之地。
最初是三大部落的会盟,等到吐蕃统一高原后,变成了五茹会盟。
想必松赞干布端坐在高台上时,心里是很爽的。
以前大家平起平坐,现在你们都是弟弟。。
现在王孝杰坐在高台上时,心里也挺爽。
尤其是见到赞悉若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下首时,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地方一贯如此,赞悉若发现今日的天气尤其苦寒,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
别说声音颤抖,脸色也迅速苍白起来,顾不上履行大论之责,大段跳词,直达末尾:“众位茹本此次来参加会盟,需遵盟誓之约,立誓成约,不可毁诺,违者遭天人所共弃!”
王孝杰虎立而起,穿着一身劲装,与病恹恹的大论形成鲜明对比,声音洪亮的道:“本王以赞普之名,立盟誓约,绝不毁诺,违者遭天人共弃!”
五位茹本纷纷起身,齐声道:“我等以茹本之名,立盟誓约,绝不毁诺,违者遭天人共弃!”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红袍,身后立着各茹的旗帜。
在巅峰时期,五茹的军马均由同色马匹组成,旗帜亦有区别。
登高一望便可知是哪茹的军队,十分有利于行军作战和调遣指挥。
后来战马颜色趋至于一同,但令旗的区别保留了下来。
此时坐下后,明明不喜欢白旗,却也不得不立着的末农茹本,率先表态:“我等孙波茹坚决拥护王上,王上所言,必遵之!”
中心的“卫茹”立赤色旗帜,茹本是赞悉若兼任,此时还在裹棉袄。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茹本是个威猛的壮汉,闻言脸色一沉:“末农茹本对王上忠心耿耿,我们是清楚的,只是此次会盟讨论御史一职,恐怕这话就不合适了吧!”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茹本是个精神的老者,接着道:“这几日王上也与我等说了御史的责任,设立御史确实大有必要,只是立多少职务,由哪些人来担任,需要仔细讨论。”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一看穿着打扮,就是标准的苯教徒,总结道:“得仔细讨论!”
赞悉若裹着棉袄,嘴边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毫无疑问,如果噶尔家族不失势,那么现在四位茹本就会联合起来针对他,一定要把御史定下,并且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
可现在噶尔家族大权旁落,老五勃伦赞刃去了吐谷浑,老四悉多于成了光杆司令,老三赞婆的内相之位被罢免,老二钦陵住在城外军营中,不敢回归,唯独他勉强维持着大论之位,也威风不在。
这些茹本的目标,顿时转移。
生怕赞普多占,又怕赞普偏心此次勤王的功臣,让孙波茹骑到他们头上。
赞悉若就拭目以待:“赞普,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化解!”
王孝杰开始化解了:“诸位茹本与本王许久不见,未免生疏,并不了解本王的为人,本王喜欢臣主。”
臣主是什么鬼?
赞悉若愣住,末农茹本止不住的诧异,其他三位茹本交换了眼神后,似乎有些了解,又不敢相信:“王上之意是?”
王孝杰突出一个大方:“那本王就直说了,孙波茹此次立下大功,一定要大大封赏,孙波茹的御史之位,由她们而定,卫茹的一半御史之位,也交给她们定夺,你们各茹的御史,则由你们当臣子的作主,本王概不插手!”
五茹全部怔住。
末农茹本立刻谢恩:“王上圣明!”
三位茹本不太敢信,但这好机会怎么能错过,也赶忙道:“王上圣明!”
最后赞悉若颤颤巍巍的上前,明明卫茹的一半官位被分出去,却也得俯首道:“王上圣明!”
王孝杰抬了抬手:“你们开始吧,本王听着!”
起初包括末农茹本在内,众人都是不信的。
说一套做一套的君王多的是,现在答应得那么好听,接下来暗藏手段,指不定更加阴损。
毕竟赞普没道理这么做,否则之前一通忙活,求个啥,为臣子无私奉献?
但接下来,众人发现,这家伙是真的不管事啊!
甭管下面怎么争,就算孙波茹落于下风,赞普也坐在高台上,闭目养神。
而末农茹本也不好意思求救,直到三茹主动退让。
毕竟这是赞普主动让利,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在试探了态度后,脆弱的联盟分崩离析,自己争起来了。
效率可想而知。
赞悉若在高台上吹了大半天寒风,人都吹傻了,结果连定多少御史职务都没解决。
四个茹本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
好个臣主!
终于,手脚冰冷到都感到不到的赞悉若,实在受不住了,突然开口道:“御史制度难定,本相请王上定夺!”
此言一出,其他四人立刻停下,齐齐用愤恨的目光瞪了过来。
赞悉若顾不上了他们,看向坐得最高的赞普。
你都二十多年大权旁落了,如今忍辱负重,一朝得势,就别装了,揽权吧!
只要快点把会开完,我咬咬牙,都愿意配合你!
王孝杰真快睡着了,被惊醒后,不耐烦的摆手:“大论未免急切,本王近来听李使节讲述,唐人有一门治国之术,叫无为而治,以制度约束臣民的行为,君王并不过多约束,让当臣子的充分发挥能力,此法挺符合我吐蕃国情!”
三位茹本闻言狂喜:“王上圣明,李使节所言的无为而治,一听就是治国良方啊!”
再看向赞悉若,他们连大论都不叫了:“噶尔茹本,难道王上如何治国,要你来教吗?”
赞悉若牙都要咬碎了,却不得不退下:“不敢!不敢!”
茹本继续争权。
王孝杰继续无为。
……
“师父,他们争得好有意思啊!”
高台之下,李彦三人去休息了好一会儿,喝了些茶汤暖了暖身子,回来又看戏。
杨再威根本不感兴趣,闭目练功。
上官婉儿则津津有味的看着四位茹本争权,不时请教请教。
李彦隔岸观火,对于五茹的争斗看得清晰,偶然指点徒儿几句。
不过紧接着,他也看不懂了。
因为相比起之前的单个争斗,高台上开始结盟。
区区四个茹本,互相结盟打压,排列组合出十多种变化。
那言语机锋,实在眼花缭乱,对各自的恶毒挖苦,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彦不在乎深层次的斗争了,只当听个乐子。
直到太阳落山,王孝杰和赞悉若同时醒来。
一个是带薪睡觉,一个是眼睛一闭险些没睁开来。
但看着半点进展都没有的会盟,王孝杰终于开口:“本王还有一事!”
赞悉若精神大振,四位茹本神情也变得凝重:“来了!”
王孝杰所说的事情,却与他们所想的大不一样:“本王此前遇刺,幸得唐人使节李元芳相救,此后李元芳又多次立功,助我蕃国良多,本王无以为报,欲封他为赞普钟,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愣住。
赞普钟就是赞普的弟弟,相当于唐人的御弟,地位极高,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见得能封赏,怎能给一个唐人?
赞悉若变色:“王上,此事万万不可!”
其他四位茹本也道:“王上,这不合规矩!”
使节虽然持旌节,代表唐皇威仪,但终究是臣,你和他兄弟相称,岂不是无形中向唐皇称臣?
松赞干布时期,吐蕃隐隐为大唐的藩国,却也没有真正定下关系,祖宗法制不可违……
王孝杰真情实意的道:“若无这位李使节,就没有本王的今日,也正是他与本王谈论无为之治,本王深以为然,此番赐封,也是深表两国友好,诸位不必多做联想!”
赞悉若还要再说,就听另外四位茹本异口同声道:“王上圣明!”
就是这小子跟王上说无为而治的?
活该当赞普钟!
毕竟是虚职,不涉及实权,连赞普都不介意在唐皇面前矮一头,他们操什么闲心?
在上官婉儿无比崇拜的目光中,李彦走了出来:“多谢赞普,愿我两国友谊长存!”
王孝杰大笑:“请李使节受封,愿我两国友谊长存!”
很快,李彦绯色官袍外,戴上了氆氇臂章,上面镶嵌着一颗颗大瑟瑟。
从那珠光宝气的色泽来看,显然是从赞普宝库内选择出来的极品。
以赞悉若为首的五位茹本,不得不上前见礼:“见过赞普钟!”
李彦微笑着点点头,走下高台后,就见上官婉儿扑过来:“师父你好威风啊,但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要离开吐蕃了啊?”
听着小丫头言语里隐隐的不安,李彦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有师父在呢,离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上官婉儿不太明白:“还有什么事啊?”
李彦笑笑,不忘初心:
“卖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