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辽国第一勇士,倒真有几分能耐!”
渤海边的营州城头,丁润大马金刀地坐着,右臂鲜血淋漓。
那条血口深可见骨,让包扎之人都觉得触目惊心,他却眯着眼睛,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看向不远处那道身穿黄金甲,纵横来去的昂藏身影。
丁润领着梁山好汉,从海边登陆,占据营州、平州和滦州之地,已经有月余。
与最初想象的不同,守城并不困难。
虽然前后有数批辽军前来攻打,却都属于乙室奚部的杂牌军队,被樊瑞施展道法,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就吓得阵形散乱,梁山大军趁势杀出,一举奠定胜局……
真正的难点在于粮草。
为了给前线供粮,此处早就被辽人犁地三尺,就算他们不顾汉民死活,也搜刮不出什么吃的了,如果不是后方的沧州运来粮草,梁山泊上下带的粮食根本不够,还真会因为这个理由被迫坐船回归。
但也恰恰如此,丁润坚信,燕云之地的压迫如此严重,乡军肯定能势如破竹。
果然捷报很快传来,辽军不仅在白沟大败,连涿州都丢了,梁山泊上下振奋,只待主力拿下蓟州,双方就能成功会师。
直到三日前,在辽军中被称为第一勇士的女真人兀颜光,率援军而至。
梁山军初战大败,平州城失,再战再败,滦州又被攻克,不得已间退守到了最后的营州。
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风声呼啸,樊瑞倏然间回到城头,脸色苍白,显然法力耗损严重,看着这位寨主的伤势,又皱眉问道:“你还能动手么?”
“左手使刀倒也无妨,只是敌不过这员辽将,这次吃的亏可够大了!”
丁润咧了咧嘴,坦然道:“我惯于步战,配合着轻功身法,才能发挥出战力,马战则是弱点,遇上武功远不及的,倒还好说,但遇上同等乃至更强的武者,缺陷就暴露无遗了,这个兀颜光正是后者……”
樊瑞虽然性情高傲,也是十分佩服丁润的武艺,听丁润都由衷地承认对方了得,神情更加凝重:“敌军血气太盛,我的道法也压不住场,寨主要早做计较。”
丁润看着场上:“如今我梁山大小头领,没有一个能在兀颜光手下走出三合的,打下去自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看来只能先让张横张顺引草船,吓他一吓了……”
“土鸡瓦狗,不过如此!”
兀颜光一戟将邹渊、邹润叔侄抽飞出去,正要趁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却见左右亲卫突然高呼起来:“将军,快看海岸!”
兀颜光目光一斜,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远处的海面上,数百艘船只浩浩荡荡地朝着这里逼近,在雾气的缭绕下,后方似乎还有更多的援军,一眼望不到头。
“杀贼!杀贼!”
相比起陆路的援军,海面上的船只看得更加清晰,梁山上下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辽军上下则骚动起来。
“有援军又能如何?营州城我一定要夺回,众将士随我冲杀,将宋人赶出我大辽的土地!”
眼见着士气的转变就在顷刻之间,骑在乌骓上的金甲身影,打破了这个颓势。
兀颜光一马当先,直接冲入梁山军阵之中,一柄方天画戟杀得血光四起,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竟以一己之力将阵势凿穿。
“吼!!吼!!”
辽军顿时士气大振,高呼着反扑过来。
“鸣金收兵,准备放弃营州,退回海上!”
丁润毫不迟疑地下达了命令。
他自是清楚,别看海上密密麻麻的船只驶来,其实是张横和张顺从沧州带来,主要负责粮草后勤的支援。
至于水师上的精锐,并没有多少人,倒是借助这些天海上起雾的特点,在船上扎满了草人,营造出浩浩荡荡的援军气势。
可惜这兀颜光自恃有万夫不当之勇,根本不顾敌人增兵多少,甚至还准备利用敌人刚刚抵达的机会,一鼓作气地冲杀过来,无形中反倒破了这虚张声势的计策。
莽夫有时候就是这般难缠,更别提这莽夫的武艺还是生平罕见的高强!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数匹传令快马冲至,到了中军后不知告知了什么,率先鸣金收兵的,反倒变成了辽军一方。
听着后面退兵的鼓声,兀颜光先是震惊不已,然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愤恨地看了一眼城头,拍马就走。
城头上樊瑞愣住了,又惊又喜:“这是怎么了?”
丁润则道:“若是不出意料,要么是燕州被下,要么就是蓟州被下,这群辽狗彻底慌了,自然也就顾不上我们这些地方。”
他站起身来,对着一群败退回来,狼狈不堪的弟兄笑道:“看到了么?这就是敌我的差距,正面战场有林义勇攻城掠地,这些辽军眼见着要赢了,还得乖乖退走!”
众兄弟大笑起来,士气回升:“大哥所言不错,辽狗一身武艺又能如何,何等憋屈,哈哈!”
丁润左手一挥:“走,重新把平州和滦州拿下,我们梁山泊的好汉,要在辽人的土地上,坚守到燕云光复之时!”
……
“三日前蓟州还未受攻打,怎可能短短两日就已沦陷?”
兀颜光听得身后传来震天哄笑,眉宇间蕴含着滔天怒火,回到中军就吼道:“将那传令使者带过来!”
不用呼喝,传令使也飞速抵达面前,取出军令急切地道:“奉南院大王之令,命兀颜光所率之部速回援燕京,不得有误!”
兀颜光立刻道:“回援燕京?宋贼如此快地夺下蓟州,定是使了奸计,绝非硬仗,内外守御不稳,此刻不回援夺城,更待何时?”
那传令使大喝道:“兀颜光,这是殿下的军令,你敢抗命?”
兀颜光瞪大眼睛,双方在马上怒视片刻,终究还是他率先退让,伸手将军令接过:“末将领命!”
传令使再度告诫:“速速率军至燕京防守,一日之内不到,军法处置,你们的人头都保不住!”
“任由宋人在我大辽肆虐,那耶律得重也是无能之辈啊!”
看着这位急急地拍马离去,又要返回禀告,兀颜光心中大怒,却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怒火,吩咐左右将领:“拔营回燕京!”
军队立刻有条不紊地开拔,兀颜光也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张开双臂,让左右亲卫将三层甲胄除下。
这是他独门的本事,穿着三层甲胄上阵,贴里一层连环镔铁铠,中间一重海兽皮甲,外面才是锁子黄金甲。
普通人穿上这三层甲胄,恐怕都动都动不了,天生神力的兀颜光却觉得恰到好处,也不怕武器箭矢穿透甲胄,招招搏命之下,连那梁山首领丁润都在三十合下败退,身负重伤。
可想到有如此万夫不当之勇,却还是憋屈的来往营救,不能自主地选择破敌之策,兀颜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憋屈!”
正在这时,心腹亲卫来到身后,凑近了低声道:“将军,有族人前来拜访……”
兀颜光心情极差,立刻道:“不见!肯定又是来求我出面,向南院官员求情,减少今年份额的……”
亲卫低声道:“这倒不是,来者自称完颜阿骨打,是如今大酋长之弟……”
兀颜光目光一凝:“哦?”
女真人姓氏有百余种之多,最初是按部落划分的,分为白号之姓和黑号之姓,女真人以白为贵,因此同属贵族之姓,白号也比黑号要高贵的多,兀颜就是黑号之姓,完颜则是目前的白号姓氏之首。
不仅是姓氏之首,完颜部落更有着强大的势力,它借助辽国的实力,先后把女真最强的白山、耶悔、统门、耶懒、土骨论五个部落所吞并,吸收了这些部落的力量后,从完颜乌古乃开始,女真族的大酋长,就连续五位都是出自完颜家族了,辽国也得授予节度使称号,予以安抚。
相比起来,他这位单凭勇武出头的将领,在完颜氏面前还真的不够看,何况来人还不是随便一个完颜氏,而是嫡系中的嫡系。
但兀颜光刚刚接受耶律得重的军令,已是逼不得已,此时冷哼一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蓟州已被贼人所夺,速速回燕京,守护燕云才是我等大辽将士应该做的!”
“是!”
亲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敢再劝,等到服侍完兀颜光,三军拔营时,那最先通报的亲卫才寻机会偷偷来到营外。
就见一群披坚执锐的将士护卫中,一位英武不凡的大汉屹立中央,这位兀颜光的亲卫反倒露出由衷的尊敬之色,半跪下去:“小的拜见完颜酋长!”
那大汉见了立刻翻身下马,来到面前将亲卫扶住:“我待族民如兄弟,骨肉之爱,人心相同,岂可跪拜?速速起来!”
亲卫激动地被搀扶起来,又有些惭愧道:“将军一心要回防燕京,小的难以相劝,愧对完颜酋长了!”
大汉哈哈一笑:“这又有什么惭愧的呢,你快回去吧,好好保护你们的将军,他是我女真族的勇士,万万不容有失!”
“是!”
亲卫重重抱拳,快步往营中而归。
“现在确实还不是接触兀颜光的时候,是我太着急了……走吧!燕云之争,恐怕不久后就要有个结果了!”
大汉翻身上马,远远看着辽军的开动,眸中赤金之色一闪而逝,露出了浓浓的期待与野望。
……
“赤金龙显形,龙蛇起陆,天机变化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二仙山紫虚观中,端坐于云床之上的罗真人白眉一颤,手指掐算后道:“将公孙昭请来。”
道童领命,很快将公孙昭领入堂中。
看着这位长髯广颊,碧眼方瞳的仙长,公孙昭由衷行礼:“拜见仙长!”
罗真人道:“你本上应天数,当忘却俗世,再上山修行,与贫道有一段师徒缘分,然天机所动,皆有不同,你今为公孙昭,那贫道也非你师父,这柄松纹古定剑拿去吧!”
话音落下,一道雷光纵起,倏然间化作一柄宝剑,落入公孙昭面前。
他辨别之后,诧异地发现这竟是自己的佩剑紫金剑,如今已经变为一柄木剑,犹如点石成金般不可思议,稽首行礼:“多谢仙长!”
罗真人颔首,正要让这位没了师徒缘分的星主下山,却又眉头微动,掐指再算。
这些星主转世都是魔性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方,需得全忠仗义,辅国安民,获人道福报,才可去邪归正,重登紫府。
他在其中也扮演传道授业的角色,不可改变天机大局,却能保全弟子性命,但如今一切变化,那辅国安民之法似乎也有不同,那么除了松纹古定剑外,他所传授的道法也该有区别。
推算完毕后,罗真人心中有了计较,开口道:“贫道本欲传你五雷天罡正法,然天数异变,不可轻授,倒是有一篇天枢法咒授你,你下山之后,也可与旁人一同参悟……”
说罢,拂尘一扬,公孙昭眉心一涨,就觉得一篇功法印入脑海。
他感悟一二,只觉得这篇天枢之法博大精深,隐隐间又与自身的某股力量相呼应,罕见地追问道:“还请仙长指点,到底与何人参悟?”
罗真人淡然拂袖:“天机不可泄露,需你自行所悟,下山去吧!”
清风拂过,眼前清静的道观突然往后退去,眨眼之间,公孙昭已是来到了云端。
他福至心灵,施展刚刚学会的腾云之术,往下方飘去。
待得脚踏实地,定睛一看,已经回到了蓟州城前。
只是相比起带着耶律得重来到此地所见,灾民遍地,处处饥荒,百姓脸上全是绝望,此时的城内正在热烈欢呼,上下一心。
因为乡军入驻,这座城池已经换了真正把汉民百姓当作人的仁义之师。
而这支仁义之军,得下蓟州重城,距离光复燕云,只剩下最后的关键一步……
攻克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