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完颜阿骨打缓缓起身,看着信使,声音罕见地颤抖起来。
完颜吴乞买更是勃然变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买勃极烈怎会被高丽遗民所害?”
信使双股战战,低声道:“禀告谙班勃极烈,凶手不是高丽遗民,是燕国刺客,他们直接冲入府衙,过半护卫被杀……”
完颜吴乞买不信高丽遗民能杀害完颜斡赛,但换成燕国就由不得他不信,脸色勐然变得惨白。
耳畔更是传来完颜阿骨打冷酷如寒风一般的声音:“平壤是我大金的东京,燕人便是派出刺客,如何能在府衙中将阿买勃极烈杀害?”
信使本就是平壤官员安排的,已经将情况调查清楚,深吸一口气道:“禀告陛下,阿买勃极烈和亲卫都有宴饮,酒醉之时被燕人刺客杀入,才未能支持到援军抵达,就惨遭不幸……”
完颜阿骨打闭了闭眼睛,语气愈发冷酷:“朕令阿买勃极烈巡查东京道时,曾三番五次地叮嘱,切勿贪图享乐,饮酒误事,他却半点不听,被敌所趁,死得这般窝囊,还引发东京不稳,岂能饶恕?宣告朝野,褫夺爵位,罚没封赏,以儆效尤!”
完颜吴乞买浑身一颤,那可是自家的亲兄弟,岂能作为反面典型?
但从他的角度,又看到完颜阿骨打放在桌下的拳头捏紧,咯咯作响,不由地暗叹一口气,率先应命:“陛下赏罚分明,大公无私,臣附议!”
帐内原本还有其他官员,都是金国要员,听得完颜斡赛遇害,都惊怒交集,隐有恐慌之色。
毕竟完颜斡赛乃实权王爷,在自己国家的京师里,于层层护卫的保护下被杀,自是人人自危。
但听到是醉酒被敌所趁,才松了口气,对于完颜阿骨打公正的决定,更是感到心服口服:“陛下圣明,臣等敬服!”
完颜阿骨打看向完颜娄室:“你立刻领军去平壤,若有叛贼作乱,格杀勿论,无论是哪族人,只要犯禁,绝不姑息!”
完颜娄室出列领命,语气肃杀:“臣领旨!”
完颜阿骨打再转向完颜宗翰:“你领五千骑兵,往燕国边境,但凡遇到村落,人畜皆屠,一个不留!”
完颜宗翰其实巡视过边境,知道能被骑兵骚扰的村庄早被迁走了,不过此时自然不能这般说,唯有重重抱拳:“是!”
完颜阿骨打再凝视群臣:“燕国亡我金人之心不死,却苦无骑兵,只能使用这般卑劣的刺杀手段,阿买勃极烈遇害,是一个警示,我等君臣当上下一心,共抗大敌,绝不再让燕人再度得逞!”
群臣齐声道:“臣等领命!”
等到臣子离开,完颜阿骨打摆了摆手,左右侍卫也退了出去。
直到帐内只剩下作为储君的完颜吴乞买,这位金国皇帝才露出浓浓的悲怆之色,泪水自眼眶中涌出,偏偏还要用嘴掩住撕心裂肺的恸哭:“六弟!
六弟!
”
完颜吴乞买眼眶大红,泣声道:“二兄……二兄莫要悲伤了……我们一定会为六弟报仇的!”
完颜阿骨打轻轻摇头,压抑地哭了片刻,低声道:“报仇太难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国内不能乱,燕人将六弟的尸体吊在平壤城头,用心歹毒,高丽遗民定有反复!”
女真贵族本来就是靠恐惧统治国家,顺从的高丽遗民只会是因为怕死,而不是真正的归附,一旦这个恐惧的气氛被打破,金国的统治瞬间动摇。
此次便是如此。
看上去仅仅是一场刺杀事件,但这是在五大京师之一的府衙里面,刺客从正面潜行进去,见人就杀。
刚刚完颜阿骨打着重强调寻欢作乐,饮酒自误,为的就是尽量澹化这点,可当地的消息不可能避重就轻,他们只会发现,那个曾经攻灭高丽的女真人挂在城头惨死,引发的轰动可想而知!
思及六弟的死因,完颜阿骨打语气愈发低沉:“长城守备越来越强,粘罕出击不会有斩获,燕人又在招兵买马,训练轻骑,他们在不断变强,我们却在飞速变弱……”
完颜吴乞买心中也有恐惧,低声道:“二兄,燕王自从称王建制后,再也没有与辽军产生过冲突,我们女真人与汉人并无仇怨,或许也能与燕国讲和,求得喘息之机!”
完颜阿骨打虽然还没有跟燕君接触过,但从“左命”的口风里,已经早早得到了答桉,摇头道:“我们女真是靠灭国崛起的,别说现在的燕君雄才大略,就算换一个君主,也不会与我们讲和,中原终究不是赵宋那等用岁币求太平的王朝了……”
“便是赵宋,都有神宗朝的对外拓边进取之时,这等侥幸之心万万不可有,现在燕国谋害六弟,我等就要拼死,否则族内的士气定散,万事皆休!”
“四弟,你千万要记住,中原王朝能够歌舞升平,贪图享乐,我们金人却没有那个资格!”
完颜吴乞买知道,女真贵族如今的奢侈,令这位日子依旧苦寒的金国皇帝不满许久了,此时趁机爆发出来,但他也很委屈:“二兄,女真各族当年跟我们完颜氏起兵,为的就是过上好日子,如果辽国已灭,我们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还像以前那般艰苦,谁又愿意呢?这件事是没办法遏制的啊!”
完颜阿骨打涌起无力之感,突然道:“若局势真的坏下去,我们能否带领族人,远离中原,迁入漠北?”
完颜吴乞买勃然变色:“二兄万万不可有此等念头,各族不会愿意跟着离开的,只会彻底离心……”
完颜阿骨打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是朕考虑不周,准备攻西夏吧!”
打西夏是之前就讨论过的事情,就连杜充之前都看了出来,金国接下来用兵,十之八九会盯上西夏,完颜吴乞买并不诧异,只是有些不情愿:“整合各部,必须要选西夏么?”
完颜阿骨打道:“必须是西夏,西夏如今不断将河西马卖给燕人,我们痛击之,可以减缓燕国骑兵的组建速度,而燕人有长城,使得我们就算搜刮到了财物,也难以带回,只有掠夺西夏补充国力,才能稳定国内各族之心……”
完颜吴乞买想了想,倒是有几分期待:“西夏是燕国的藩属,燕人如果不救援,会失去其心,若是劳师来救,我们或许有战而胜之的机会,只要大胜燕军一场,就什么都好办了!”
完颜阿骨打对此并不看好,疲惫地叹了口气:“能维持不败,已是艰难,如果有选择,我们应该学燕国休养生息,在辽东开垦荒田,可惜没有那个时间了,不开战不行,只能接着打仗!”
……
“金军寇边,诸位卿家如何对敌?”
西夏国都兴庆府,王宫之内,李乾顺抿了抿嘴。
他将完颜阿骨打的次子完颜宗望献给燕廷,祈求藩属时,就陈兵边境,做好被金人攻打的准备。
结果金人当时并没有发动攻势,完颜阿骨打甚至没有派遣使者前来责难,就好像不记得有那么一个儿子在了,李乾顺松了口气,认定自己走对了一步,转而经营国内。
事实证明,他的战略思路大致没错,绝交金国,结交大燕,以那个中原强国的威望帮助自己树立威望,之前不听调遣的地方部落,确实不敢造次,再度遵守朝廷派出的监军命令。
但依旧没有归心,因为燕军依旧驻扎西北,占据横山,时刻操练,指不定这个锋芒越来越毕露的宗主国,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国内依旧暗流涌动。
李乾顺也很无奈,却不敢对燕军指指点点,唯有施展帝王权术,分而治之,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金军又入侵了!
朝野上下并不惊讶。
因为当年燕军打金军,金军掉头就去打伏辽军,现在辽国灭了,没得欺负了,受燕国欺负,只能来欺负西夏……
李乾顺心中是有屈辱感的,看向兵马大将军察哥,语气很强硬:“晋王,你要多少兵马,可将金贼剿灭?”
察哥道:“回禀陛下,金贼来去如风,此来定为掳掠人口,掠夺财富,臣领两万京师宿卫,可将之驱逐,若求剿灭,则非十万精锐不可……”
李乾顺皱眉:“要这么多?”
察哥道:“近年国内宝马,都卖予大燕,致使我大白上国骑兵减缺,才需十万之数,陛下若求全歼金贼,也可向燕请援,若燕军来援及时,我军或可前后夹击,剿灭金贼!”
这个台阶找得很好,李乾顺颔首道:“准卿所奏!”
西夏很急,燕廷也知道西夏很急,倒是没有让他们不要急,八百里快马的消息很快走了个来回,还带来了一位使臣。
只是给予的回应,令李乾顺感到不可思议:“燕国已经派出水师,进攻高丽旧地,行围魏救赵之策?难道大燕陛下,准备助高丽复国?”
大燕使臣杨雄微微一笑:“夏君误会了,高丽王太子至今仍在人世,他代表高丽遗民向陛下臣服,表示不愿受金人凌虐,宁为大燕子民……”
“那座半岛,已经是我大燕的领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