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奖台上冉冬一袭肉粉色吊带晚礼服,水钻高跟鞋,青木色微卷发垂至胸前,化着精致的妆容,巧笑嫣然,在作家群里颜值很出挑,引来不少关注和拍摄,旁边座位一位男士向我打听她,尽管心有醋意,还是大大方方介绍了她的大致情况。
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冉冬有些紧张,后面慢慢自信大方起来,
“大家好,我是冉冬。其实到现在我还未从获奖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内心始终是忐忑不安的,因为我得到得远远超越了我的价值,这使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把它理解为前辈们对我的鼓励,社会对我的培养,还有上天对我的偏爱。在此,我感谢那些曾经和正在帮我的人,感谢大家对《风吹过的地方》的认可和喜欢,感谢评审团和所有工作人员,谢谢你们!”
冉冬眼里含泪,对着观众席九十度鞠躬,这一刻她等的太久、太艰难。
观众席掌声雷动,闪光灯瞬间将她席卷,我坐在第二排看着她,一股热流冲上心头,手掌拍的生疼,她的成功比我自己的更让我动容。
接下来是后台记者采访环节,冉冬几次想要逃离都未成功。记者们抓着她不放,
“任小姐,为什么你从不谈论自己的作品呢?”
“因为未获奖前网络上已经深度剖析了这部作品,还有许多我写作时未曾想到的观点,很全面,我再说的话有些画蛇添足了。”
“你的作品里有不少与当下社会道德理念相悖的言论,对此你怎么看?”
“道德标准是怎么产生得呢?”
“这个,是大多数人从生活中总结制定出来的。”
“没错,每一代人都有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标准,读者的认可和喜爱便是最好的证明。”
冉冬看了眼时间,压下焦急之色笑着对记者道,
“抱歉,后面还有其他事情,剩下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讨论,好吗?”他们终于放走了她。
我和冉冬回酒店换了衣服又马不停蹄赶往中平饭店,参加晚上的作家交流酒会,车上,她的神情淡然,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意气风发和快乐。
“怎么了?”
“总感觉今天的经历像一个大型幻彩泡沫,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它戳破。”
“担心付鑫从中破坏”
她摇摇头,“不全是,可能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总感觉一双脚在空中踩着,落不了地。也许自己还没那个实力去承受这样的名气。”
“你做的很好,应对自如,落落大方,你的不安和恐惧主要来源于自卑,觉得自己的各项背景不足以支撑你获得得名利。”
冉冬并没有被说中的尴尬,反而看着我放松的笑了。
“你说的没错,自卑一直伴随着我,我爬的越高它拽的越紧。我怕这个阶层看不起我,不接受我、嘲笑我。”
“那就用实力让他们接受,不论哪个阶层都看实力,有实力别人才愿意接纳你,尊重你,和你交好,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等成功安稳落地后,你自卑的那些点会成你身上的光点,而不是别人攻击你的弱点。”
“嗯。我挺害怕今晚的酒会的,因为自己还没准备好,怕出洋相。”
“没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认知盲区,不是什么都懂,你平时不也看新闻吗,那些明星,名人谁没出过洋相呢?放好心态,酒会上你的目的是和其他作家交流写作经验,为自己日后的作品化缘,顺便收集一些写作素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说的对。”
“慢慢来,以后的圈中聚会你可以借口推辞掉不喜欢的,但这次不能,这是你得奖后的首次亮相,而且里面大咖云集,如果不参见会被扣上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耍大牌的帽子。”
“知道了,我会努力克服心里恐惧的。”
“嗯,我会全程陪着你,不用担心。”
酒会不大,主要是这次获奖的一些作家和评委,经纪人,投资人,大概五六十人,主持人宣布酒会开始后我便和冉冬分开应酬了。
突然,我看到一个熟人,天幕集团董事长任永心,他是矛木奖主投资人,每届矛木奖评选完后他都会选两部作品投资拍成影视剧。
他端着酒杯笑着向我走来。
“陈墨,我以为看错了,没想到你会来作家酒会,怎么,准备弃画从文?”
“陪朋友来的。”
“哪位?”
“任冉冬。”
“哦,那个势头很火的新人作家,她的作品我看过,很独特,我蛮喜欢,希望下次有新作品了有机会合作。”
任永心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只会选有名气的作家作品投资改编成影视剧,从不考虑新人新作。
“我会传达的。”
“感谢。”说着我们碰了一杯。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休息,今天是冉冬的主场,许多东西得靠她自己去体验、经营。她好像应对的还不错,身边一直有人交谈,此刻身边站着的是颁奖会场在我旁边的男人,他对冉冬很是殷勤,大概率是有那方面意思,只可惜他不是冉冬喜欢的类型。
酒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冉冬突然神色焦急来找我,
“陈墨,我们得走了,我现在得赶回a市。”
“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才付鑫给我发消息坚决不离婚,带着父母亲戚正在我哥家闹呢。”不好的预感总是这么准。我们俩快步离开会场赶往机场。
“你手里都有什么证据?”
“几个聊天记录截图,还有女性用品消费记录。”
“他之前同意离婚有没有语音或者书面文件?”
“没有,只是口头约定。”
“那他知道你有新男友的事情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这边没留下开房记录等证据。”她不确定道。
“走吧,我给方律师打电话,我们a市汇合。”方律师是我聘请的工作律师,我工作上大大小小法律事物也都是交给他打理,从未出过差错。
“我去我哥家和他们谈谈,实在不行让律师出面。”
“也行,记住,和付鑫的所有谈判都要录音,你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减少摩擦,防止落人把柄。”她事业刚有起色,这个节骨眼离婚本就不好,要是闹大对她很不利,能和平解决再好不过。
“知道了。”
我先送冉冬去机场,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方律师到达a市。我们住的酒店离冉冬他们家不远,两条马路的距离,方便随时提供帮助。
到酒店后我的心一直无法安宁,沉闷的仿佛有座山压着,喘不过气。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度秒如年,方律师已经为打官司做准备了,我焦急的在房内来回踱步,我很担心冉冬,不知道她和付鑫谈的如何了?
“陈先生。”方律师叫住我,“我们这边需要付鑫出轨的证据,必须在他出手销毁之前找到。”
“微信聊天截图和女性用品消费记录可以吗?”
“微信聊天记录构不成法律依据,必须有开房记录或者大金额转账、礼物赠送,有图片或者视频更好,金额太小的不行。”
“这个……我不确定,我联系冉冬问问。”
“不问了,来不及了,直接找私家侦探吧,在提起诉讼前要找到更多有力证据。”
“好。”
找私家侦探的事情我和方律师商量着办了,没告诉冉冬,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怕她会犹豫,像之前口头约定离婚一样,因为对人性的信任错过最佳时机。
三天后我才见到冉冬。她站在门口,憔悴了许多,皮肤暗沉、黑眼圈和眼袋明晃晃挂在眼睛下,眼白上充满红血丝,弓着背,头发披散,穿着一条灰色运动连衣长裙,一双灰色男士拖鞋,好像一个窘迫的落难者。关切的话到嘴边全部咽下,我给她倒了杯咖啡,拉着她在软沙发上坐下,等她调整好心情才开口。
“付鑫带着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把我哥家挤满了,打着劝和的旗号,当着我父母的面一味指责辱骂我,七嘴八舌、毫不讲理,我到的时候我妈被气的高血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们也不走,非要我爸妈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们也不怕闹出人命。”
“反正不是他们老付家的命。结婚以来我跟那些亲戚统共见面不超过三次,他们哪来那么大怨恨,恨不得我们全家死他们才开心。”
“肯定是付鑫在他们面前煽风点火、埋汰你了,并且许诺了他们一些好处。”
“我想也是,不论付鑫是对是错他们都会向着他,听从他安排。今天早上我大舅、三舅和二姨来了,他们的气焰才稍微降下去一点,愿意坐下来好好说话,不过过来过去都是指责我,忘恩负义,在外面偷人了等等,还提出一些无理要求,不停加码。”
“他们提了什么要求呢?”
“要求我退还结婚时候的彩礼、五金、席面的钱,算下来二十万,还有付鑫的精神损失费,两百万。”
“两百万!你的小说版权费和奖金加起来才三十万!土匪也不敢这么抢。”
“谁说不是呢。他说我日后的商务、小说销量收入都将在百万之上,两百万并不多。”
“合着他想把你后半辈子的所有财富提前分走,真是可笑,竟然还有这样贪得无厌的无耻之徒,以前只是觉得他虚荣、自私、自负、精明算计、抠门,不成想他连做人的基本良知和道德都没有,他们不知道付鑫出轨在先吗?要赔偿也是他赔偿你。”饶是我见惯人情冷暖和各种奇闻异事也无法保持淡定,这个付鑫贪婪的离谱。
冉冬摇摇头,
“不知道,我没说过,付鑫也不知道我知晓此事,当初协议离婚比较顺畅,没亮此牌。”
“这种关头你还顾及什么呢?”
“最后说了,起初付鑫不承认,直到我拿出证据他们才闭嘴,无从狡辩。”
“结果呢?”
“走法律程序。”
“哎,利益面前人不是人。”
“对的,我没想到贪欲可以吞噬一个人的良知,让人颠倒黑白,发疯发狂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义正言辞,脏水全泼到无辜之人身上。付鑫最后没办法开始卖惨,说我们结婚一年多,我一直在花他的钱,没给这个家做出任何贡献,更没给他带来家庭的温暖和子嗣,如今飞黄腾达了就要一脚踢开他,他不答应。”
“我倒没看出来你结婚后消费水平提高了,他怎么不说自己出轨?”
“他说在我这儿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一个女人的柔情,是我的冰冷把他推向别的女人的怀抱。哪怕我如此冷漠,他也没想过和我离婚,只想和我有个孩子,好好过。”
“他可真伟大,菩萨心肠,你难道没告诉他,你们提出离婚是在你成名之前?”
“我说了,但他一口咬定我是知道自己要火了才提的离婚,总之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认为我是个冷血无情又算计的女人,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
“没有谈的余地和必要了,走法律程序吧。”
“是,不过付鑫已经早早请了专业律师,比我们更早一步,在知道我小说得奖的那一刻。”
“这么早,看来他蓄谋已久,所有的闹剧都是他的计划。”
“我也是这次才看清他的劣根性,多亏我成名了,不然永远认不清,还傻傻的想要净身出户,成全他和他的情人呢。”她自嘲道。
“这种人平时伪装的好,不到迫不得已的关头不会露出真面目。你东西都搬出来了吗?”
“只有一些衣服和化妆品,明天再去。”
“嗯,我先去给你开个房间好好睡一觉。”
“我现在睡不着,算了,还是直接回去收拾东西吧。”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
她刚走到门口时我叫住她,
“安全起见,让方律师和你一起去吧,顺便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有力证据。”
她点头答应。
我一个人在酒店寝食难安,心跳的厉害,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冉冬和方律师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十二点,手里只提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冉冬的脖子、手臂有几块淤青,嘴角也青了,那个禽兽,他竟然敢动手!!方律师看出我的愤怒,急忙按住我的胳膊解释道,
“不用担心,我们刚才演了一出戏,为了收集付鑫有家暴倾向,受了点皮肉之苦而已,不严重,刚才已经在楼下药店买了涂抹药膏,两三天就好。”
“嗯。”尽管是演戏,可那触目惊心的伤还是刺痛了我的双眼,冉冬,要是我当初勇敢一些,早早表白你是不是不用经历这些糟心事,心力交瘁?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弥补遗憾,把伤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