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产50磅新棉?该死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三年南明之行,让罗伯特的讯息全面滞后;正如他所感叹,从1到50的产量增幅,根本是离奇的传说故事。
觉光见他神态夸张,低声问道:“林道长,他们在说什么?”
林安礼瞥了一眼罗伯特,看他还在与船长交谈,才小声道:“有一个发明家,发明了一种新式轧棉机,每日能剔除棉花籽和杂质的新棉产出量,达到50磅,约为38斤。”
觉光疑问道:“这个数量很多吗?”
林安礼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过去,旋即才想起老和尚出身八旗贵族,就算家道中落,也入庙拜得高僧,不食人间烟火……
“原产量是一天一人1磅,约为12两。”
清制1两37克左右,一斤为16两。
听到这个数字对比,觉光才有所恍然,略感尴尬道:“是贫僧才疏学浅了。”
林安礼笑着摆手;
这年头信息闭塞,不是相关行业的人,也不一定说得出详细。
不似上一世的现代,信息大爆炸。
而顺着轧棉机这条思路延伸,林安礼就知晓“种植园时代”崛起的时间,大概就是现在。
罗伯特曾说过,白人农工月薪在8刀左右;
远洋海员因为是专业人才,职业风险大,才高达15刀。
林安礼暂且不知黑奴的售价几何,但大概听过传闻,种植园所购入黑奴,只要能活满5年以上,就是保本的。
如今呢?
新式轧棉机的出现,直接让产出效率提高了50倍,种植园主的回本时长俨然就被大幅度缩短。
当然,并不是说5年回本期缩短了50倍,毕竟人口市场稀缺,黑奴价格也要水涨船高。
但从5年缩短至3年、2年,黑奴的生命价值就变得更加低廉。
阴天下雨干不了农活怎么办?
闲着也闲着,不杀几个黑奴取取乐怎么能行呢?
所以,种植园的黑暗时代,已经降临。
……
11月7日。
航行半个多月,商船再一次入港。
众人抵达了此行的中转地,古巴哈瓦那。
商船只停留7天,船主第一时间就赶赴奴隶交易市场。
罗伯特也立时邀请林安礼等人:“林先生,觉光大师,我们也去逛一逛吧。”
这次就不打算在当地下榻了,古巴最大贸易港可是商业中心,旅馆几乎爆满,就算找到住所,也不如船上的舱房舒坦。
好不容易靠岸,四人当然想要在陆地上走走。
所去的目的地,自然就是当地的“热门景点”——
武器广场。
一路上,有罗伯特作为导游介绍风景:“看那边,那是西班牙驻古巴的总督府,一侧的广场就是武器广场,早年是殖民者的武器补给地,如今发展成了贸易集市了。”
“还有集市左侧的天主大教堂,建成历史已经有快三百年了,是在当初第一次弥撒后建立的,纪念了天主教的信仰之光,第一次为古巴带来光明。”
觉光听得有趣,纯粹一种观光客的模样:“大清钦天监中,也有几位天主传教士任职,不过贫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宏大的教堂。”
林安礼呵呵一笑,权当听笑话了。
信仰之光带来光明,恐怕也是血红色的。
难道最滑稽的不是在大教堂门口,作人口贩卖生意吗?
来到近前,广场中央有一個石质高台,高台下方还有下沉空间,一个个小铁窗内,隐约显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而在高台上,则是一批又一批等待拍卖喊价的黑奴。
周遭人声鼎沸,叫卖与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热闹啊!”罗伯特兴致勃勃,“要不是没有跟船,我都想掺和一手,按照南方种植园现在的行情,黑奴不愁卖出高价。”
“走走走,伊恩船长在那,我们过去瞧瞧。”
罗伯特带路在前,领几人靠近拍卖的核心区域。
林安礼观察觉光师徒神色……
法明和林诚合类似,小孩子对于这种场合有着天生的排斥与畏惧。
觉光则是淡定多了。
林安礼饶有兴趣问:“觉光大师不为他们而悲悯?”
觉光道:“众生平等,亦众生皆苦;我们有我们的磨砺,他们亦然,万般皆是命。”
林安礼道:“也就是说,他们活该被奴役?”
觉光听出林安礼是要挑刺,也不生气,淡淡一笑:“林道长是要与贫僧论证道法与佛法咯?”
“没有,贫道修行尚浅,自是论不过大师的。”林安礼学着他的口吻,阴阳怪气。
说实话,林安礼还真辩不过觉光;
因为有一类人只存活在自己的逻辑世界里,你根本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更何况,这个时代面貌如此,林安礼才是那个异端。
来到竞拍场地。
正是一次拍卖高潮。
只见主持竞拍者打开地笼,几名壮汉驱赶出一群戴着“头罩”的黑奴走上阶梯,来到台上。
当中一个黑人青年显得尤为惹眼;
超过两米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堪称巨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异常饱满,充斥着爆炸式的力量。
即便他周身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寸皮肉是好的,也丝毫没有病恹恹的模样,精气神十足。
“上帝,这家伙壮得像一头牛!”
“这样的黑奴,能听管教,安安分分的耕地吗?”
“耕地?拜托,这要是拉去角斗场,一定百战百胜,不比让他做苦力赚钱多了?”
“……”
周遭议论纷纷,甚至有贵妇相中了他,期望买下作为男宠。
台上主持者见氛围正热,连忙介绍道:
“正如大家所见,这个像野兽的家伙,就是本场竞拍的焦点!”
“如何管教它,就需各位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有人说的不错,即便管教不来,丢去角斗场,他也一定是最强的吸金猛兽!”
“但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将它圈养起来,给他提供大量的黑奴女性,用以繁育后代!”
“试想一下,你们将得到一窝又一窝的健硕奴隶,自幼成为你们的财产物品!”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话不多说,竞拍开始!”
“底价2000比索,亦接受等价黄金支付,开始竞拍!”
随着他一声落下。
立即有人报价:
“2050!”
“2100!”
“2200!”
罗伯特唏嘘,还转头对林安礼等人一通分析:“这个黑奴买来可不划算,如果真有卖家说得那么赚,他干嘛不自己留着?”
“你看那浑身伤势,俨然是不服管教的类型,搞不好哪天就起了乱子,只能喂他一颗枪子送走!”
随即,他又对船长伊恩说了几句,两人一拍即合,都不看好这个黑奴。
但此时价格已经突破4000。
最终,价格落锤在4300比索。
场间一片哗然,这可是几年来的最高竞拍价,简直不可思议。
竞拍得主是一个穿着西班牙军装的贵族,他大腹便便走上台去,洋洋得意:“哈哈,他是我的了!等我将他圈养起来,会为我生下无数的小怪物!”
“来吧,让我看看他的模样。”
他走上前,一把扯下了黑奴遮光头罩。
就在这一瞬间。
场间荡起一阵惊呼。
“天呐!”
“上帝……”
“这是什么怪物!”
只见黑奴一双眼睛竟是深灰色的,充斥着整个眼球,鼻孔粗大如牛,更主要的是,下半张脸即便带着锁具,也藏不住四颗獠牙伸出……
不少人吓得后退一步。
那位得主更是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呜啊!”黑奴呜咽着发出咆哮,那双深灰色的浑浊眼球,似乎并不影响他的视力,死死锁定在买主身上。
竞拍主持人连忙上前戴上头罩,哈哈笑道:“各位,放轻松,若不是他的特异模样,又怎么会生的如此高大健壮呢?我早说了,它是怪物!”
待买主站起来,就反悔了:“你开始没有介绍过他的样子,也没有揭开头罩!”
“这个黑奴是被魔鬼附体的,我不要了!”
竞拍主持人脸色微变:“拍卖公平公正,这一批所有黑奴都带着头罩,你自己没有要求揭罩,关我什么事?”
“你难道想要反悔?别忘了,我们商会的老板可是总督府的……”
话到末尾,他压低了声音。
那人听后脸色震颤,又仔细打量几眼黑奴,终于还是认账了,当场找来管家付钱,先将黑奴牵引到了一旁。
一段小插曲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竞拍继续。
唯有林安礼与觉光,意味深长的相视了一眼。
林安礼道:“大师怎么看?”
觉光深吸一口气:“昆仑奴与黑厮早有记载,明初郑三宝下西洋,曾造访木骨都束,据说举国皆为黑厮,他们的使团曾至大明四夷馆作客游学……”
“至于他的异相,外显于表,而不内敛;或许也与林道长推测复苏有关。”
再显于表,也没小娟的猫耳娘形态特异。
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诺里斯盯上。
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个黑奴的双瞳、獠牙是不能收放自如的……
不似小娟,除猫耳、狼尾的异状外,平日里相貌五官更类人之和善,显得可爱乖巧;
反之这黑奴更类兽,恶相难掩……
简而言之,就是外貌协会的评判标准。
猫耳娘与兽人狂战士的对比!
林安礼点头:“非洲土著同样存在久远,或有巫觋术存在。”
到此有了定论,四人目光皆停留在台侧的黑奴怪兽身上观察。
台上新一轮叫卖开始;
叫价就远不如前者,多数起拍价不足1000,浮动在700-800比索。
但这个价格也比林安礼所预计的高出一倍。
等到几批男奴竞拍后,就到了妇孺孩童。
奴隶主是要给奴隶配对的,才可以繁育后代,得到数之不尽的劳动力。
一个个女子被剥光了衣服,列队台上,身侧多还带着幼童。
小和尚法明连忙低头;
林诚合也面红耳赤:“师父,他们也太不知羞耻了,一点礼仪道德都没有!”
反观觉光,依旧淡然。
林安礼还以为他会念什么非礼勿视呢。
转而想起人家的师承来自藏传格鲁教派,旧藏传玩得是什么,林安礼上一世也略有耳闻。
粗犷,原始;
不然后世也不会留下那么多“嘎”。
女子、孩童竞拍价格打折,还不乏有人上台上下其手,引得场上氛围更加热烈,欢声笑语。
到此,林安礼已经失了兴趣:“走吧,下面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觉光颔首。
便招呼罗伯特道:“去其他地方转转,吃些东西返回船上?”
罗伯特还在兴头上,又不好拒绝怠慢二位贵客,只得跟伊恩船长说一声,转身离去。
谁知。
也就是五人刚刚踏出竞拍区,身后就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嘶吼。
他们回头看去,才发现是竞拍者正将一个女人与孩童分隔开来。
罗伯特见后,淡淡道:“估计是买主不想多花钱买下孩子,只愿意要女人,这很常见。”
然而,他的话音堪堪落下。
原本立于台上一侧的“怪兽”,竟也发出低沉怒吼,他躬身甩掉头罩,见到了台上的一幕。
陡然间,脸色狰狞!!
与此同时。
林安礼与觉光几乎异口同声:“不好!”
林安礼瞬间就觉察到黑人气息暴涨,那强悍健硕的肌肉下,竟然隐隐泛起一层层鼓胀的波纹。
一根根血管青筋暴起!
觉光则惊呼:“有巫觋术的力量!此地不宜……”
最后两字尚未出口。
嘣——
原本束缚黑奴的好几圈粗壮麻绳,竟然被他轻易崩断,接着更是一把扯断了脸上的锁具。
“嗷!!!”
他狰狞大吼,脚下踏碎了石板,猛冲向了正在拉扯女人的士兵。
双手交叉,竟然只是一个撕扯的动作,就让面前的人头颅与脖颈分离。
“啊啊啊!!”
全场大乱,人们吓得四散逃窜。
但也有士兵急忙拔枪,开始填弹瞄准。
怪兽一样的黑奴并不理会旁人,只将女子护在怀中,低头与她说着什么。
女子则拽过孩子,抱了起来,发出哭诉。
也在这时,嘣嘣嘣的枪声响起,朝着台上激射。
黑奴反应极快,一把护住女子与孩童,竟然冲着他们登台时的地牢躲去。
台上的奴隶主愤怒大喊:“列队,跟我冲进去,今天我要宰了这个杂种!因为他,我已经损失了不知多少个雇佣兵!我要让他下地狱!”
听到这话,早前奔逃的人,竟又停下脚步,想要看起热闹。
然而,那高台的下沉空间内,并不安稳,不断传出怒吼声。
起初只是三两声,随后竟然是数十、上百人的高呼呐喊。
不待人们反应过来……
嘣!
一个地牢的铁窗,从内而外被暴力破开,狠狠飞出,恰好砸在了一名士兵身上,让他胸骨塌陷,当场暴毙。
紧随其后。
嘣嘣嘣!
一个个铁窗飞了出去,吓得原本列队的士兵,各自躲避。
也就在这时。
四面八方铁窗中涌出了被囚禁的黑奴,更有大批人从地牢的出入口跑上高台。
一张张愤怒屈辱的狰狞面孔,展现在世人眼前。
一名会说英语的黑奴呐喊着——
“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这群恶魔!
“吼——”
他第一个冲出,捡起台上方才被撕碎士兵的长剑,砍向还在台上发愣的奴隶主。
扑哧。
“杀!杀了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