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尽管还很虚弱,却不愿再沉睡下去,四年时间他昏迷的足够久了;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
“萨拉托加是一座温泉小镇,当年萨拉托加大捷,也奠定了十三州独立的基础。”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一片福地,包括我;”
“如今的美国尚未有大型的葡萄种植园出现,而随着不断有新移民与贵族的到来,这方面的供应量必将出现爆发式增长……”
“那是我去勘察丈量的第二个星期,我的属下马克告诉我,营地中出现了一个印第安小偷,并被当场击毙。”
“但当我来到事发地才得知,小偷并不是被当场击毙的,有几名刚从战场退下来的雇佣兵,肆意玩弄了她!”
“我第一时间让人逮捕了那几个凶徒,但也回天乏术,不能令人死而复生。”
“而印第安人的残暴无理,却是深入人心。”
“无法,我只得毁尸灭迹,但如果我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万不可能这样草率的处置。”
“队伍中的印第安向导告诉我,这个女孩很可能来自一个古老的巫师部族,这個部族虽然并不繁荣,却曾是易洛魁联盟内专职祭祀的巫师集团。”
“果不其然,灾难发生了,他们很快找到了埋尸地,从而对营地发起了进攻。”
“厮杀的过程中我们两败俱伤,我只得选择放弃置地,立即逃离!”
“后来,诅咒降临了,我便陷入昏迷,最初我还能偶尔苏醒保有意识,但之后我彻底陷入了沉睡,那是一个残忍的噩梦,梦中只有极致的痛苦。”
“我更不知晓,从那时开始,竟已过去了四年!”
“就算导致这一切的缘由,是我对手下的失察,但我分明已将真凶交了出去,却还是遭到了袭击与诅咒。”
“四年,四年啊,我早已不再年轻,又还有多少个四年呢?”
威廉姆斯怨恨的咆哮;
等声音落下,又变作孱弱苍老的模样,老泪纵横,令人怜悯。
房间中的仆人,包括他们的两个女儿,都跟着声泪俱下,哽咽不止。
奥利维亚抱住了丈夫:“一切的噩梦终将驱散,我坚信,上帝会向那群野兽降下审判与惩罚。”
罗伯特作了翻译;
而在这之前,林安礼已经听懂了爵士的诉说,除了更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过程,结果与罗伯特当初所言大差不差。
这显然不是真相。
而更可笑的是……
“夫人说了什么?”林安礼故意问道。
罗伯特愣了一下,尴尬道:“夫人说,上帝会惩罚那些印第安人。”
林安礼笑了:“罗伯特,你难道没有告诉爵士,长老会的所作所为吗?”
“上帝?救他的人可不是上帝!”
罗伯特脸色涨红,却没做直接翻译,而是婉转道:“爵士先生,恕我直言,长老会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加害您的帮凶!”
威廉姆斯果然不知情况,愕然道:“什么意思?”
奥利维亚呆滞了一下,才旋即想起因果,将情况告知了丈夫。
威廉姆斯不可置信:“主教长老为我治疗?却并未发现我被下毒的症状?反而向你兜售了四年的圣水,以此索取奉献金?”
“是的,我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会这么做!可,可这就是事实。”
威廉姆斯震怒:“叫马克去请主教长老,我要他们给我一个说法!”
“我的家族曾是美国长老会的最大奉献者,他们不能这么对待我!”
房中的仆人立即去转达爵士的命令;
与此同时。
威廉姆斯再次看向林安礼:“林先生,如果按照您的说法,他们还将会卷土重来,您是否能够替我了结这段仇怨?”
罗伯特翻译;
林安礼道:“这是另一桩雇佣协议对吗?”
威廉姆斯毫无犹豫:“完成这件事,我可以将白天鹅号赠送予您。”
罗伯特听后,又作呆傻状。
白天鹅号?
他的心血就这么被送人了?
可落寞之时,他还是照常作了翻译,并见到来自林安礼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神情不是嘲笑,只是怜悯;
却远比嘲笑更让人觉得讽刺!
“成交!”
就算没有这笔交易,林安礼也要去那部族探访;
至于是否要报仇,就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只要保证印第安人不再找麻烦,就算成功。
一艘远洋帆船的价值,不是以金钱衡量的。
一夜惊魂;
不知不觉天光微亮。
奥利维亚信守承诺,将一份银行存单及证明手续交给了罗伯特:“罗伯特,麻烦你带林先生前往银行提现吧。”
床榻上的威廉姆斯又勉励一句:“罗伯特,我知晓你走通太平洋航路的事情,也是因你的付出,才让我得以苏醒!”
“放心吧,白天鹅号算不了什么,未来我会给你更重要的工作。”
有了这句承诺,罗伯特好受了许多。
随后,他带着林安礼下楼,准备去往市区的银行。
临走前,林安礼又小声嘱咐了觉光:“教区长老将会到来,你注意留心。”
“贫僧知晓,不过林道长真要继续沾染这段因果?那爵士所言真相,作不得真。”
显而易见,觉光也看出来威廉姆斯有所隐瞒。
林安礼笑道:“我答应下来,并不代表能够完成,包括他将白天鹅号许诺给我一般,白天鹅号至少还有大半年才能返回,我等不了那么久;”
“而等我走后,他们是否信守承诺,更为两说!”
“再说那神秘部族,难道大师不好奇他们的复苏情况?”
觉光颔首:“部族复苏之事,自要查明;但如若没有白天鹅号,你我如何归去?还是说,道长已经决定留在这异国他乡?”
“此事容后再议,先看眼前!”
林安礼没有多说,先行一步;
门外,罗伯特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这次就没带林诚合,让他与小白留在庄园。
去往市区的路上,罗伯特一言不发。
愁苦之色显露于表。
林安礼笑道:“你很矛盾,带我等几人来到纽约的是你,可不愿爵士苏醒的也是你。”
罗伯特大惊,先看向车厢外的马夫,又想起对方听不懂汉话,猛地松了口气,才转向林安礼:
“林先生,您不要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愿爵士苏醒?”
“你心中自有答案!”
“不不不,我对爵士的忠诚绝无二心。”
“但伱对夫人的爱慕,也作不得假。”
见被揭穿,罗伯特脸色顿时跨了下去,破罐子破摔似的苦笑:“很明显吗?”
“已经很克制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包括你的爵士先生。”
“什么?”
“否则他明明可以报价,却要把你的白天鹅号作为筹码,这不就是在敲打你?”
罗伯特没再多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来到银行。
一切手续办理顺利,只是将威廉姆斯的储蓄完成转让;又给林安礼作了开户登记。
所谓现金,实则就是一纸凭证;
铸币法在八年前通过执行,而如今的美国尚未发行绿钞,但有了银行券的雏形。
经罗伯特解释,威廉姆斯家族在这家银行拥有相应股份,在铸币法推行后,缴纳了大量黄金作为铸币原料,因此换得现金储蓄的凭证。
想要提现并不简单,但如果让银行兑付黄金,可以按照如今市面价格完成操作。
林安礼一听就做了选择;
他可不信所谓的一纸凭证,只让银行准备好黄金,让他提取,到时候随船押运回大河部。
罗伯特都惊了:“以28万刀计,总重会超过400公斤!!”
林安礼很淡定:“银行拿不出来?”
“不不不,当然不是!铸币法推行后,为了保证铸金币的原料,大量从南美洲采购黄金,更何况爵士先生本就有大量金银储存。”
如今的美国还不是黄金产区,需等1848年加州淘金热后,黄金产量才真正开始爆发式增长。
只不过,按照如今情况发展……
西进运动是否完满,不得而知;
换言之,到时候加州是否属于美国,也是两说。
如果现在找西班牙人合作勘探加州金矿呢?
一念至此,林安礼心中有了大概计划,若能捷足先登,干嘛不掺合一脚?
“既然有黄金储备,需要准备多久?”
罗伯特询问后道:“至少半个月。”
林安礼道:“今后每隔三天,带诚合来一趟银行,确认黄金的筹备情况。”
罗伯特错愕道:“林先生是信不过爵士先生?”
林安礼只觉得好笑:“换成是你,你信吗?”
开玩笑。
28万刀提现困难,兑付黄金也需要筹备时间。
若半个月后他们又出借口搪塞,自己没有半点办法。
每三天查看一次筹备情况,林安礼才好决定应对方式。
买命钱都不愿意花,印第安人不杀他,林安礼也要杀!
从银行离开,两人并未在城区逗留;
等回到庄园时,主宅阶梯前正停放着两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都穿戴着教袍。
罗伯特道:“是教区的人。”
“上去看看。”
来到二楼,就见爵士房间外站着几名教职人员,内里还隐约传来谈话声;
当二人出现,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奥利维亚起身,热情道:“罗伯特,你快给林先生介绍,这位就是教区主教长老爱德华。”
长老很年轻,大约四十岁出头的模样。
林安礼一见这幅情形,就觉得不对头,转而望向觉光等人,他们也是一脸莫名。
罗伯特皱眉:“先生,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奥利维亚道:“这是一场误会,主教长老并不通医术,因此并未发现威廉姆斯的中毒迹象,如今听闻结果,也才恍然大悟。”
名为爱德华的长老,作祷告赞颂的手势,比划在胸前:
“吾以上帝之名起誓,的确不知爵士先生的病情,若有虚假的欺骗,愿遭祂的唾弃与背离,再不见祂荣耀之门的开启……”
周遭一众人附和:“奉主耶和华之名,阿门。”
罗伯特一听就蒙了,旁人立誓倒罢了,教区长老又怎会作虚假的誓言呢?
随着他解释这誓言的含金量;
林安礼则打量对方神情,倒也看不出真假,况且……
既然教区能拿出圣水这种东西,他们或多或少对复苏有所觉察;
又怎敢自毁信仰修为呢?
事情解释清楚,长老会的人就再无停留,只留下三瓶圣水作为慰问,转身离去。
威廉姆斯道:“奥利维亚,你替我下去送送爱德华长老。”
“好。”奥利维亚带领他们下楼;
只等脚步声远去。
威廉姆斯脸色骤变:“我不信他的话!”
这话一出,房中一片哗然,又不敢放肆声音,俱皆进行着克制。
罗伯特道:“可主教长老是以上帝之名起誓啊,他怎么会亵渎信仰呢?”
这也正是林安礼所好奇的。
若未复苏,宗教人士的鬼话听听也就罢了,可复苏就在眼前,结果就大不一样!
威廉姆斯道:“如果他已经沉沦迷失,又怎会害怕触犯亵渎之罪呢?教区也不是一池清水,总有人堕入黑暗,令信仰蒙羞!”
“四年时间,他就算的确看不出我的中毒之症,也该有所怀疑,而不是任由我饱受折磨,不管不问,只为敛财。”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对林安礼道:“林先生,银行的事情处理的还顺利吗?”
林安礼道:“还行,只是我需要兑付黄金,据说要耗时半个月。”
威廉姆斯立即道:“不,用不着半个月,十天内我就给林先生一个完满;等到黄金到位,就请林先生为我解决这桩仇怨。”
“此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能否在准备黄金这段时间里,替我对爱德华长老进行调查?”
“他或许没有直接加害于我,但背后必然与我几个兄弟有暗中联络!”
“如若他是清白的,我便不计较他的疏忽过错;”
“可若真如我所猜测一般,我会去信长老会裁判所,让他受到应有的审判!”
威廉姆斯是睚眦必报,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帮凶;
也正巧了;
林安礼对教区情况也有探查之意;
特别是那圣水!!
罗伯特翻译后,他就答应下来:“罗伯特,待入夜后,你送我前去查探;”
“觉光大师应能保护爵士。”
敲定计划,几人就不再久留;
二楼窗户如今都被封死,别说毒蛇,苍蝇都进不来,正门也有人时刻看守,给了林安礼等人歇息的空档。
前往一楼餐厅用餐;
林安礼小声问觉光:“大师对那主教长老可看出什么了?”
觉光眉头紧锁:“按理说,应有气息、波动才对,如昨夜凶手以及大河部大祭司,贫僧都有一定感应。”
“而方才那人,没有任何属于超凡的痕迹显露。”
“要么是贫僧眼拙,或对方修为远在贫僧之上;”
“要么他并不具备修行。”
“可若是后者,圣水之超凡神效,又该作何解释?!”
林安礼所得答案与觉光一致;
教区来人,并无异常;
而归纳总结一路见闻,小娟、小白的超凡都是显露于表的。
内敛者则为大祭司与昨夜蛇女,但二者都给人心悸之感,产生威胁。
这些教区之人,实在显得过于平常!
不过——
“无论答案如何,今晚自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