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农科?”
大管事听到李勿的回报,略微蹙眉。
他是明白榆哥这课堂教的是啥,但仅限于很多人所猜测那般,工匠和农夫。
“昨天试学了吗?”大管事问。
“嗯,教了一至十和一些简单的字。”
大管事又盘算了一下,问:“他们两个人?”
“嗯,一位叫陆相心,另一位叫农芦泽,目前主要是陆相心授课。”
“哦,那农芦泽可是教农科的?”
“听榆哥是这么说的。”李勿点头。
大管事笑道:“你去请他到我庄里,看看他能教什么,教得好,学费他开。”
李勿应是,转身就去找莫杵榆了。
他先和莫杵榆说,毕竟是里正,人也是他请来的,莫杵榆同意了,他才找到蹲在莫家菜地前的小农同志。
“让我去庄里教,不是不行……”
李勿识趣道:“只要有效,学费先生开。”
“好说。”小农起身道:“走吧。”
来到庄里,小农眉头大皱。
“这韭菜只是叶片枯黄,根须没死,不必挖了,除非你急着用地,不然留到开春它自己会长出新芽来。”
李勿记录。
“这批油菜种晚了,错过了最佳的花期,应该提前一个月种下,昼夜温差大,能提高油菜花籽生长,这个长势,在霜降左右是绝佳时期,马上小雪了,这批很难有好收成。”
李勿又记录。
“这片白菜不对劲,这么早发黄肯定有问题……果然,你们施肥不当,带我去粪肥池。”
李勿应道:“这边请。”
到了粪肥池,农芦泽脸色一黑。
当初路过的莫杵榆都能看出问题,何况他这位专业人士。
农芦泽看了看日头,然后道:“应该不会下雨,你要信得过我,让人整理一块场地,铺上不用的竹席,用钉耙将粪肥刮铺竹席上,再混合捣碎的秸秆进行堆肥发酵。”
李勿记录后,叫来几个农夫操作。
农夫一听,疑惑道:“往年我们都是这样施肥,也出什么事啊,何须多此一举?”
农芦泽沉着脸道:“成家了吗?”
“啊?”
“几年了?”
农夫皱眉。
李勿替他道:“他已婚十一年,膝下一子二女。”
农芦泽才问:“你跟你家婆娘在炕上时,还能跟十年前一样吗?”
农夫呆了半响,突然神色大怒,若非身边还有两农夫拉住,小农同志今天怕没得好了!
“同一块地,同一种作物同一种肥,合则农作大忌,头年看不出问题,之后每年都会产量下滑,且你们用的肥发酵不完全,臭气熏天的,用我办法堆好了,建个雨棚,用荷叶盖好,砖石压住,只要控制含水量,就是堆肥的湿度,等发热过后臭气消散,就可以扑在翻好的菜地上种植了。”
李勿记录完,吩咐道:“你们照做。”
李勿的吩咐他们就不敢违逆了。
农芦泽在旁监督,等结束后也过了中午了。
确定无碍,农芦泽道:“出了成果再叫我。”
李勿点头,领着农芦泽离开庄园。
目送农芦泽去村口吃饭,李勿才回去向大管事禀报。
“有意思。”大管事听完李勿讲述,也看完了李勿写的记录。
“这堆肥法,我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
大管事疑惑起身,在书架里翻翻找找,小半刻钟后才找到一本农书,翻了十来页才找到。
“是了,摊晒粪肥后,可加木屑、干草、碎秸秆等,洒混后堆成小丘,洒水至粪肥如捏泥,以秸秆、荷叶、蓑衣之物封丘待其温热,臭除……”
“几乎一致。”大管事又翻了几页,后面讲述是各种作物的施肥比重。
“为何之前不按此法制?”李勿问。
“失败了。”大管事道:“受潮严重,加之那年水涝,又发现不用此法仍能种好作物便没再启用,后来我就忘了。”
李勿道:“可能因同一块地同一种作物的原因,白菜较之往常确实偏黄不少。”
“嗯,依此法试吧,再有问题继续请教他。”
……
陆相心飞快在纸上写下一句诗,随后惊讶看着手中笔道:“可以啊!”
这笔是用竹子做的,但与毛笔不同,它的笔头嵌了块类似钢笔头的铜片。
陆老师就是当钢笔用,没想到能一次写这么多字,都不用蘸墨的吗?
三娃道:“你把笔芯取出来就明白了。”
“还有笔芯!”陆老师惊讶的拧下顶端,发现真有笔芯,扯出来一看,竟是鹅毛,不过与鹅毛笔不同,它是大头朝上,小头朝下,小头开了口,正在滴着墨汁。
“没想到,这么简陋的材料也能制成钢笔。”陆老师服了。
“每次吸饱墨汁能写大约五百字,鹅毛笔芯需要多准备几个,墨水暂时用研磨,回头开了纺织厂和肥皂作坊,就能直接取材量产简单墨水。”
“纺织我还能理解,染料嘛,但跟肥皂有什么关系?”陆老师好奇问。
“生产肥皂能获取自然甘油,甘油可作为水性染料保湿剂,简单说不易凝固。”
“哦,衍生产业啊!”
说到这,陆老师忙问:“煤油呢?不是有煤炭加工坊了吗,这东西能不能弄?”
三娃皱眉,似乎在努力思考怎么回答,能让陆老师不受伤害!
“我是不是弄错了?”陆老师笑问。
“嗯。”三娃点头:“煤油是石油提炼来的。”
陆老师苦笑:“记得好像学过,都忘了,以为一个姓就是一家人呢,还有高中学的力学和电学也几乎忘得七七八八,以后怎么教啊?”
“找不到符合老师,我给你写教材。”
陆老师点头一笑,看向小屋外道:“真能做到瞒天过海吗?”
三娃整理炕桌上的冶炼材料道:“尽全力。”
时至傍晚,敲锣声再度响起。
“小里正又有事了诶。”
“过去看看。”
大家披上衣服,陆续从屋里出来。
发现锣是榆哥敲的,但却是陆相心召集大家议事。
“今天我有两件事宣布,第一,征召有雕刻手艺的师傅,开印刷作坊,主要负责教材书本的印刷,第二,我手里是支笔,谁感兴趣的可以拿回去研制,如果能制作出来,一支我三文回购。”
“陆先生我想问一下,我有个表哥在印书的作坊干过,会点雕刻手艺,可以让他来吗?”
莫杵榆提陆老师道:“让他来找我,还有,你们谁有亲戚想来河口开作坊的都来找我,是否选用看他能力和手艺,不行我会从外地购买物资。”
这道理就浅显了,本村人干不了的活,榆哥要给外人做,那么这钱就会被外人挣了去。
想想贾亥、杨仝,生意是越来越好,村里有点上进心的人,谁不羡慕?
眼下机会又来了,可得抓住了!
但是啊,雕刻需要日积月累,很多人干不了,那个笔好像也赚不了几个钱,三文一支,听说试学的学生才二三十人,也才一百文,至于外人要不要,还用说吗,笔这玩意哪没有?
“小里正,可需要开造纸作坊?以前我在县里的作坊干过。”
莫杵榆反问:“有钱的话,你能开吗?”
“这个……我一人肯定不行,但我可以找他们帮忙。”
“等你找来再说,另外,大家想开什么作坊的也可以找我商议。”
村西的老皮匠也在,闻言就道:“俺也想开作坊,俺家那地方容不下了,小里正能不能帮忙找大管事,给俺租块地,不用多大,小半亩就行。”
莫杵榆点头道:“明天找我。”
杨仝和贾亥的产量都在加大,对老皮匠的需求也进一步提升,毕竟传送带需要他制作,本来家里还有两小子,一起干勉强能应付,只是杨仝和贾亥对他们的产品越发不满意,最近听说正在寻找替代的,他怕被淘汰,只能把时间都花在研究新的传送带上,导致产量跟不上,叫来亲戚家的侄子是赶上了,但住不下了!
明年他二儿子也结婚了,房子还是问题呢,他就想学杨、贾两人,弄个小作坊把堆材料的房子腾出来,亲戚也能到作坊居住。
贾亥那厮就是这样干的,杨仝明年也会这样做。
边上的王铁匠见此,眉头又皱了起来。
“一个个,非把老子逼成异类不成!”
开完村会,当天晚上莫杵榆和三娃,还有陆老师规划河口开发事宜,小农同志在邻居家里,研究如今的农作物。
“村口为中心,村西南就设成厂区,村北生活区,小店周围设立成经济区,如此水渠应该这样设计,那么生活用水和排水就能区分开了,你们觉得呢?”
莫杵榆说完,没等三娃同意,陆老师就摇头道:“这样太依赖老天爷赏饭吃,据我所知,这大野泽水量未来会连年降低,直至成为小平原,打井也不切实际……”
“你考虑太远了。”三娃道:“榆哥方案大致没问题,但需要修蓄水池,另外作坊的污水池你必须监督好,不能让他们排到水渠里,不然西南的农作物就完了。”
陆老师提议道:“污水池都修了,净水池也来一个吧,洗煤的可以循环利用。”
“钱啊!”莫杵榆叹道。
三娃道:“目前别想太多,尽量让他们自己投入。”
陆老师道:“还有工作时间与假期问题,别总想着赚钱,保证了衣食住后,我觉得可以考虑文化培养,不单是读书习字,体育啊,竞技啊,哦,还有艺术,这方面可以先从通俗来发展,比如符合当下的戏剧,可以的话,尽可能让他们的周末变得充实,我们以前绷得太紧,在这个世界,我们其实可以不用太急的!”
三娃对此兴致缺缺,他自己都觉得时间不够,还搞毛的文化艺术。
莫杵榆深思熟虑片刻,道:“工时和假期我会尽快安排下去,但想让他们参与活动有点难,这样吧,你先把学生带起来,等我安排好假期就组织亲子活动,先让家长在旁边看着,主要是孩子参与,设立点奖品增加活跃性。”
陆老师赞同道:“嗯,这好,我尽快出个方案。”
“方案吗!”莫杵榆真不是这块料!
以后方方面面都是需要规划和方案的,不能一拍脑袋就干。
三娃郁闷道:“这方面的人才我手里没几个,唯一的王牌还让你拿去了。”
“嗯?”莫杵榆不解的看向三娃。
“没啥。”三娃懒得解释。
冬天小摊的生意都在饭点,有莠儿和荇菜就能应付,莫杵榆就负责前期工作,比如做鱼汤和馅料。
如此白天他就有时间,带人选址,和接见有意向开作坊的村民亲戚。
可他没想到,别人的亲戚还没来,他自家的亲戚倒是找来了。
不是他讨厌的莫广校,也非老槐村的莫老头,而是本村的五叔,莫广桥,也便是程椗老爹。
“五叔你也要做缝纫机?”
莫广桥愁眉苦脸道:“唉,叔也是没办法啊,你宝哥他……”
“得,我知道了。”
莫杵榆倒不是讨厌程椗,逐利的人满天下都是,不帮,单纯是许氏也没得程家多少帮助。
贾亥和杨仝是接济过的,莫杵榆开始借东西,他两也是最爽快就同意了。
而程家是完全不接济。
说他们聪明嘛,此刻看起来很愚蠢。
说愚蠢,但如果三娃不把他带来,任由莫家倒下,他们就会庆幸自己没填这无底洞。
说罢了就是注重眼前。
也因此莫杵榆跟他只谈眼前的利益,从不跟他谈什么未来。
莫广桥是有手艺的,毕竟是匠门世家出来的,因过早过继,和莫广柱是没法比,但怎么也比杨仝优秀。
杨仝都能做的缝纫机,莫广桥当然能做,且做得更好。
“你宝哥说,杨仝作坊就是再扩一倍,也吃不下这济州的生意,现在县里许多人家也在求购缝纫机,济州府就更别说了,你宝哥也不是跟杨仝抢,他打算做好了卖去濮州,不然再远也行啊。”
莫杵榆摇头:“缝纫机生意我不会给。”
莫广桥闻言一叹,他也知道说不动榆哥,至于为何他最清楚,奈何他是个上门的,在家里说不上话!
莫杵榆不等他起身,道:“这样吧五叔,你去跟我爹,回头我爹会组建建筑队,主要负责河口村的房屋建设,宝哥的话,你告诉他,他若有意在河口开价铺子,我会同大管事商议,给他争取一块地。”
“开铺子,卖啥?”莫广桥没顾得上自己,先打听程椗的生意。
“杂货,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各种佐料,这个他知道,你转告就行。”
“诶。”
莫广桥对榆哥很是谦卑的点点头,才起身离去。
莫杵榆心下一叹,来不及找莫广柱商量五叔的事,就去接见有意来河口发展的村民亲戚们了。
足足忙了到傍晚,莫杵榆才疲惫的回到家,饭还没吃上,就跟莫广柱商量起来。
“可以啊。”莫广柱道:“你五叔也是难啊,你也别记恨他家不帮衬,这都怨我,没打听清楚就跟人走了,结果被绑,论起来亏缺你五叔的,还得属我们老莫家……”
“爹打算给他几股?”莫杵榆问。
这股,莫广柱前几天就听莫杵榆说过,可不是莫杵榆见了莫广桥才有组建筑队的心思。
之前就讨论过,给第一批匠人多少。
莫杵榆提议是百分之一。
莫广柱提议是百分之五,但随后莫杵榆给他算了笔账后,他才发现这百分之五有多恐怖,因为分了后他自己只有百分之二十!
钱多钱少,莫广柱没啥感念,够用就行。
但莫杵榆需要钱,就跟老爹提了提未来规划,修桥铺路啥的,莫广柱这才同意给匠人百分之一。
“百分之五你看行吗?”莫广柱没干要高。
“可以。”
莫杵榆这点若是都反对,这事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