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圣斯蒂尔?在这种时候?”
没等修格回答达斯维尔,一旁的薇琳便率先表达出了自己的质疑,她盯着达斯维尔问道:“达斯维尔先生,你很清楚,现在你的家乡恐怕是梵恩当中排名前列的危险之地。”
“是的我很清楚。”
面对薇琳的质疑,达斯维尔显得异常平静,他的脸上甚至看不见任何的羞愧与犹豫。
见达斯维尔这副模样,薇琳的目光便也沉了下来,她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们两人早就已经登上了黑日结社的关注名单,而修格先生更是黑日结社的重要目标之一,一旦他公开出现,黑日结社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抓住他。”
“嗯,这些事情我也知道。”
见达斯维尔仍旧是这样的态度,薇琳的眉毛便竖了起来。
修格对于这种变化非常熟悉,他知道,这是薇琳开始生气,并准备认真与他人争论的一种征兆,于是他赶忙抬起手,在薇琳的小臂上按了一下,随后抢过话头,问道:“既然达斯维尔先生了解这些情况,那么我想,你希望我们去做的恐怕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了吧?”
达斯维尔轻轻点头。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快速地敲了几下:“自从黑色太阳出现,黑日结社的活动就开始变得极度频繁,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能够快速地将人们变成自己的信徒,并一步一步地扩大那些诡异信仰的影响力。”
达斯维尔叹了口气:“毫无疑问,梵恩正处于一场剧变之中,黑色太阳的升起仅仅只是这场剧变的开始,如果我们在这一阶段就放任黑日结社肆意地发展信徒,那么等到后续的残酷考验开始时,还能有多少人继续选择抗争?”
修格抬起头看了看那张地图,随后他眯起眼来:“也就是说,达斯维尔先生伱希望能够尽早地切断这种信仰蔓延的趋势?”
“是的,就算无法彻底地切断那些诡异信仰的传播,我们至少也要弄清楚这些行为背后的规律,以及它们所可能带来的后果……如果我们真的一无所知,塞伦城的悲剧便将会无止境地上演。”
“你说的这些,我能够理解。”
修格将视线转到了达斯维尔那张并不英俊,甚至还稍稍有些丑陋的面庞上:“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这个任务会落在我与薇琳小姐身上?”
“这就要问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了。”
“法委会?”
听到这里,薇琳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惊讶道:“这又和法委会有什么关联?”
“就在凌晨时分,我们收到了来自梅林勒和的秘仪通讯……这封信件由公众事务处的韦卡法师发出,他代表整个法委会,邀请你们二位前往梅林勒和参与一场重要的集会。”
说着,达斯维尔从一旁抽出一封崭新的信件,并将它递给了修格:“看起来,法委会在黑色太阳以及嶙峋丘地的灾难方面有了一些进展和突破,他们从中得出了一些判断和结论,并认为,你们是解决某些难题的关键。”
“这封信便算是请柬,我就在此转交给二位了,但有关前往梅林勒和与圣斯蒂尔的事情,我们都还有很大的讨论空间……”
……
会议结束之后,修格终于得到了宝贵的休憩时间。
而他也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黑色太阳之下的梵恩了。
头顶上的那团阴影仍在以缓慢且稳定的速率不断滋长,而在修格试图抬头直视它时,便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思维运作的迟滞以及源自体内魔力的骚动。
他本想进一步观察天空的,然而一旁的薇琳却直接制止了他的行为。
“我知道你很特殊,但在这一方面,你最好还是谨慎一些。”
修格听从了薇琳的劝告,于是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旁女法师的脸上。
一段时间没见,自己的这位“老师”变得清瘦了一些,大概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劳累之后终于得到了放松,她的眉眼变得有些懒散,那股总是缠绕在脸上的冰冷味道也淡去了不少。
这让她显得很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修格想起了自己在逃离塞伦城后触碰到的那个温暖且柔软的怀抱,他有些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惜,现在他也并没有胆量去做进一步的确认了。
于是修格开口笑道:“还好,这一次我总算没有再睡七天。”
“睡了三天半,有进步。”
薇琳边说边走,同时还不忘了翻看手中那封来自梅林勒和的魔法信件:“不过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你上一次也是这样,像尸体似的。”
“咳。”
修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现在已经离开了港口,来到了一旁的小镇上。
这个布尔特公国的临海城镇和其他的港口城镇其实并没有太过于明显的差异,空气中总是会漂浮着海产、油料等等海港所特有的气味,薇琳对于这种味道不太适应,因此她便巧妙地用魔法隔绝了自己的嗅觉。
修格对于这种环境却是适应得很快。
他甚至能够从自己那“海量”的记忆中找到与这里相关的片段,因此很快,修格便找到了一家售卖鱼干的小商店,并熟练地从店主那里挑选了几种用香料与调料腌制过的干鱼片,并用纸包分装成了两份。
就这样,两人便慢悠悠地朝着城镇的中心走去。
修格注意到,薇琳虽然看起来不太喜欢海港城镇的味道,但她对于鱼干一类的零食却是来者不拒,其中一种洒了些许糖碎的银色小鱼尤其受她欢迎,每当法师之手闪过,便会有一条小鱼消失在她的嘴边。
这种姿态会让修格联想到猫,只不过薇琳显然要比猫咪更加优雅一些,她甚至没有让鱼干的碎屑沾在自己的嘴唇与手指上。
修格觉得颇为有趣,于是他便又找了个机会将自己手中的纸包塞了过去,没多久,两份鱼干便都彻底消失了。
鱼干终究只是零食,于是两人最终便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酒馆,负责招待客人的酒侍是一个脸上长着些许雀斑的女孩,修格两人的法师身份令她有些紧张,在替两人下了单后,女孩便畏畏缩缩地躲到了远处——那名年轻女法师身上的气场让她感到颇为畏惧。
修格展开了路上买来的一份报纸,同时笑着说道:“你好像把那女孩吓坏了。”
“可我什么都没做。”
薇琳认真地看了看面前的水杯,确认里面没有杂质后,才慢吞吞地将它端了起来:“而且她害怕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衣服。”
实际上,这并非两人的第一次独处。
早在战争还未爆发,两人还在波尔登的时候,就曾经多次一同外出就餐,也曾为了研究、讨论某些问题在书房内待到深夜。
而两人之间的话题,也总是围绕魔法、黑日结社以及那些失落的神祇展开。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了,在闲聊了两句之后,薇琳却是陷入了沉默,她盯着水杯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道:“你在魔法方面的进展……似乎非常迅速。”
薇琳抬起头来,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你的魔力水准,应该已经突破原有的界限了吧?”
“嗯,是的。”
对此,修格并没有选择隐瞒,他缓缓抬起手掌,体内的魔力随之调动,于是一道虽然微小,但却极为凝实的魔力光辉出现在了他的指尖:“我在塞伦城内与那些怪物们进行纠缠时,便已经接近这种状态了,而在我最终试图逃离塞伦城时,它们便进一步发生了变化……”
薇琳偏了偏头,她认真地盯着修格指间那如同树叶般的翠绿色光芒看了两秒,随后便突然伸出手去,并轻轻地捏住了修格的食指。
她就像是在观察某些新奇的事物一般,仔仔细细地对着这一抹光芒端详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一直持续到酒馆里的侍者将两人的餐点送到桌前。
在那名胆怯的小酒侍的轻微询问声中,薇琳快速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同时身体向后,将桌面上的空间让了出来。
散发着热气的普通菜肴以及冰镇过的饮品被稳稳地放下,随后那名女孩好奇地看了看这两名奇怪的法师,随后便又一次轻巧地逃开了。
薇琳拿起面前的冰饮,有些急促地喝了两小口,大概是味道比较特殊,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放下杯子后,她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学生”,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了微笑:“好消息,虽然你并没有经历那些应有的流程,但从结果上来看,你确实已经完完全全地跳出了溪流级法师的范畴。”
“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你已经可以正式地成为一名湖泊级或者河谷级的法师了。”
对于薇琳的祝贺,修格并没有感到非常惊讶,他从离开梦境并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精神世界内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在塞伦城内的最后几天,他通过无限制的猎杀获得了足量的暗渊精华,又或许是因为最后的那场焚城烈焰让他的魔力长时间地处于极限运转状态……
总之,在那场磨难的最后,他的魔力状态终于彻底地完成了突破。
那枚最初的墨绿色结晶,在化作行走之林的“魔力心脏”之后,又在那极限状态下彻底碎裂,因此现在,修格的金属圆盘中心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的镶嵌物了,但在其上方,却始终漂浮着一团浓郁的翠绿色魔力云团。
无数魔法线条从这团浓郁的云雾内部朝着圆盘的各个区域延展出去,在它的影响之下,圆盘之上所有的金属线条以及细节花纹均得到了最为完美与细致的显现。
可惜的是,修格现在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地检查这种突破给自己带来的具体裨益。
于是修格同样微笑起来,他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对着薇琳举了起来:“如果没有薇琳小姐你这位称职的老师,我恐怕也不会得到现在的进展,甚至很有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那些家伙们的祭品与工具了……作为学生,我也要谢谢你。”
薇琳愣了一下,她的面色似乎有些发红,但她最终还是举起了杯子,朝前轻轻碰了碰。
随后她说道:“接下来,你该进一步地明确自己的魔力发展方向了,一般而言,法师们的魔力蓄积在成功越过溪流级的界限后,便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因为施法以及学习的习惯,将会对法师自身的魔力状态形成极为深重的长期影响。”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魔力的积蓄以及施法技巧两种方面做出抉择?”
修格微微皱眉:“难道就不能两种方向并行?”
薇琳显然早就意料到修格会提出这一问题,于是她回答道:“施法者们的魔力等级之所以会用溪流、湖泊、海洋等概念命名,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无论施法者们处于何种阶段,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
说着,薇琳轻轻地敲打了一下面前的水杯,于是些许清水在魔力的作用下漂浮出来,并跌落在了桌面上,在她的引导下,这些清水开始在桌面上缓缓流淌,并分别构成了一条水流以及一片水洼。
“深海是所有施法者的最终目标,而‘海洋’这一称谓,便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我们体内积蓄的魔力以及所掌握的所有魔法知识。”
“河谷级法师,可以通过不断地精进自己的施法技巧,学习更多的魔法使用方法,一步一步地让自己在魔法领域中前进……就像是河流奔涌向前,并直达大海。”
“而湖泊级的学者则不同,他们会更加精于知识与魔力的积累,随着汇入湖泊的水流越来越多,它终有一日也会成长为一片新的海洋。”
随着薇琳的话语,桌面上的两滩清水汇聚在了一起:“而一旦成功地抵达深海级,施法者们便会以自己过去的抉择与偏向为基础,对自身进行补全……二者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