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高悬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七章净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修格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他回过头,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刚刚自己所倚靠的那台废弃载具,随后便重新回到了那大门的前方。
经过之前的那一番思考,修格此刻的状态已然恢复了不少,他那躁动的精神海洋此刻也终于平复,只不过在那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仍旧存在着汹涌的暗潮。
那些不详的征兆,诸多隐隐之间互相印证的线索,还有修格窥见的那些属于过往的零碎残影,均将眼前的这一切指向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恐、无助的可怕真相。
这个地方,这座如同山峰一般的特殊建筑,以及这建筑内部的一切……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推断,它们似乎都与修格最熟悉,也最怀念的那个“平凡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对于自己的故乡,修格自然是非常了解的。
他很清楚,在那个世界里,真正能够让那些使用不同文字,秉持不同观念,属于不同民族与国家的人们进行紧密合作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在这一点上,它与梵恩有着极高的共性。
“人类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这句话,在修格的故乡总是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形式出现,而每每谈及这句话的时候,修格的脸上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略带无奈的戏谑表情。
然而现在,随着场景与事态的改变,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真实重量也开始进一步增加了。
从个体到集体,从集体到社会,再以此为基础延伸出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概念……存在于其中的矛盾与偏差,对不同目标和理想的追求,源于不同观念与想法的决策。
诸如此类的要素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无形或有形的高耸墙壁,将共存于一个空间下的生灵相互隔绝。
在如此情境下,能够保持克制,尽可能地不将矛盾诉诸于武力已然非常艰难,而想要在如此基础上进行无差别的深度合作,其阻力更是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基础上,修格才会为那些出现在久远幻境当中的画面感到震撼与痛苦。
一直在认真研究眼前大门的阿齐伏结束了对大门的感知,与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他的魔力感知并没能带来更多新的发现,阿齐伏除了能够依稀觉察到大门内部那些依照特定规律严谨运作的魔力之外,便再也无法进一步的深入了,无论他如何去压缩自己的魔力,也没有办法避开那层无形的阻隔。
要么是因为这扇大门使用了某种极其特殊的材料,要么则是因为那魔力回路本身。
总之,阿齐伏那想要利用现有魔法知识突破这层阻碍的尝试又一次宣告了失败。
只不过,阿齐伏自己也早就已经适应、习惯了这种失败,因此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落情绪,就这样平静地看向了来到自己身旁的修格:“看起来,你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如何,属于能分享的范畴么?”
“嗯……”
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指了指大门的高处:“大门上的那些痕迹,其实都是文字的残留,我认得其中的一些……在那段文字当中,他们将这个地方称为‘最后的防线’。”
“噢?”
讶异之色从阿齐伏那绿豆一般的眼睛里显露出来,他连忙转身,佝偻的身体似乎也挺直了两分:“最后的防线?这恐怕算不上什么好称呼……被冠以这种名号的地方,其最终往往真的会如命名者所愿……”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伸向前去,他的手指从那久远战斗当中留下的惨烈痕迹上轻轻扫过。
对这大门本身而言,暗渊造物们所造成的实际损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然而直到如今,修格却仍旧能够在这些凹陷与划痕内部感受到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在这个世界里,暗渊宫廷的阴影就与这遗迹本身一样,是近乎于永恒的存在,就算在那之后,猎犬等暗渊宫廷的爪牙们并没有再度造访此地,但它们所留下的这些印记便如同一道道充斥着恐怖气息的标语,警告、威胁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来者。
然而,修格是绝不可能因为这种威胁而退缩的。
在阿齐伏无比惊讶的目光中,漆黑的甲壳从修格的手掌之上迅速浮现出来,紧接着,他便轻描淡写地将手掌伸向了正前方,就这样按在了那涌动的漆黑迷雾里。
同样的动作倘若由其他生灵做出那自然是无比危险的,然而这种浓郁的暗渊迷雾对修格而言,却早就已经成为了某种近乎于食粮的存在,因此,在修格的授意之下,附着在他手掌之上的卡尔戎甲壳立即开始了对这些阴暗气息的吸吮与吞噬。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盘踞在裂痕当中的色彩便被席卷一空,属于大门本身的金属色泽也重新显露了出来。
“咦?”
作为一名足够资深的魔法学者,阿齐伏对魔力的变化是非常敏锐的,他几乎立即就觉察到了修格这一举动所带来的改变——随着那些暗渊迷雾的消逝,从这金属大门内部传导出来的魔力波动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修格舒了口气,他收回手掌,同时抬眼看向了那些遍布大门各处的破损伤痕,说道:“看起来,这些由袭击者们留下的力量痕迹不仅仅是为了抹去这个遗迹当中的文字记录或标语……它们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突破这扇大门,因此便也希望利用这种方法断绝后来者进入其中的可能。”
“粗暴且有效。”
阿齐伏点头附和道:“暗渊当中的魔力性质就是如此,无序、暴躁且难以掌控,看起来当初那些袭击者们的思路倒是非常清晰,它们是希望用自己留下的这些痕迹来尽可能地遮盖隐藏在大门后的那些线索……”
“您过去有尝试过清理这些痕迹么?”
“当然尝试过,但这哪有这么容易?”
阿齐伏咧了咧嘴,鼠人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在整个部族里,有能力清理这些痕迹的祭司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且这些痕迹当中的魔力浓度太高,用正常的方法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修格眯了眯眼,他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大门表面那些数量惊人的破损,认真地计算了一会儿,随后他开口道:“我准备把这些痕迹清理一遍,这可能会制造出一些动静,您最好躲避一下。”
“你打算自己来?”
阿齐伏愁容满面地看着修格:“部族里的祭司数量虽然不算太多,但如果全部召集过来,应当还是能够帮上不少忙的。”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修格便已然将双手同时按在了那大门之上,紧接着,无比浓郁的魔力之影从修格的身体附近涌现而出,它们就像是浪潮一般持续滚动,纯净的魔力光影与晦暗的深色迷雾互相交错,显得怪异又纯净。
“啧……年轻人就是喜欢着急。”
阿齐伏口中抱怨着,脚上的速度却是极快,他转身便溜出了一大段距离,随后又朝着守候在远处的鼠人战士喊来,并将一个小小的骨头挂坠交了过去:“去……通知这附近的所有族人,让他们离这里远一些,还有,让祭司们都过来,用最快的速度,就说我和母神的使者需要它们的帮助!”
听见这话,鼠人战士立即变得无比严肃,它用双爪接过了先知递来的信物,随后便骑上了其中一只拉车的巨鼠,顺着来路狂奔而去。
另一边,修格对于整扇大门的“净化”工作已然开始。
修格的“净化”策略其实非常简单,他并不打算利用那些麻烦、复杂的魔法仪式将这些危险的残留痕迹挨个剥离,而是准备使用最直接的方法,让它们彻彻底底消失。
这个方法便是“吞吃”。
就如同当初在塞伦城中面对无穷无尽的暗渊子嗣群体时一样,将它们的力量提取、碾压、撕碎,并将它们作为食粮喂养给所有寄宿在金属圆盘内的造物们!
而这种策略所带来的视觉效果,自然是极度震撼,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
站在远方的阿齐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因为他看见,许许多多不同的阴影正从修格身后的汹涌迷雾内钻出。
首先便是触须,无数的触须。
这些由深沉雾气直接凝聚而成,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触须就如同加速生长的植物根蔓一般,从修格的背后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出,它们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这扇大门,并顺着其表面不断向上攀援,探向那些由暗渊猎犬们留下的裂痕,在成功地碰触到裂痕当中的目标后,闪烁着迷幻色彩的命运根须们纷纷显现,它们在卡尔戎之触的掩护下,三两成群地将自己固定在了裂缝的附近,开始小心地汲取里面的养分。
紧接着,被鼠人们视作神圣象征的狂奔之鼠一跃而出,它头顶的犄角散发出了异样的光芒,眼瞳当中更是投射出浓郁的饥渴之色,在它的身旁,难以计数的魔法鼠群不断增殖,随着狂奔之鼠的一声嘶鸣,鼠群立即浩浩荡荡地沿着卡尔戎之触“搭建”出来的道路向上爬去。
而在鼠群之后,另外两个让阿齐伏忍不住缩脖子躲避的身影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出现在修格左侧的,是一道由阴影构成的人形,阿齐伏认得,那是暗渊宫廷当中的侍者,只不过这位侍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它并没有呆滞地站立在原地,而是非常有礼貌地朝着修格的方向躬身行礼,而当它重新抬起头来时,它竟然已经拥有了与修格完全一致的身形与面貌。
在修格右侧显现的,则是一头外观颇有些不同的宫廷猎犬,阿齐伏看见,这猎犬的背部分明生长着暗渊螯蛛们才有的怪异肢体,而现在,沐浴在浓郁魔力当中的猎犬正在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其背后的这些肢体也在不住地摇摆、晃动。
镜中使者与猎犬的表现要稍稍温吞一些,前者并没有选择“进食”,而是追随着自己的主人,一样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大门之上,开始帮助修格加速“净化”的进程,后者则凭空消失,随后又出现在了最大的一道大门裂痕旁边,开始独享其中的养料。
这种情景,令阿齐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突然开始感到害怕了。
修格给阿齐伏的第一印象很好也很可靠,因此阿齐伏几乎没有去怀疑过他是否拥有更深层次的身份。
说到底,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等造物归根结底还是源自曾经的梵恩神祇,掌控它们需要的只是对相应失落魔法和仪式的钻研,但镜中使者与宫廷猎犬则不同,阿齐伏从未听说过有除却暗渊之外的存在能够掌控、指挥这二者。
换句话来说,有那个能力与条件直接控制这些暗渊宫廷爪牙的,只有可能是宫廷内的那些扭曲存在。
然而现在,修格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却也让阿齐伏没有了出手阻止的想法,毕竟看上去,修格召唤出来的这些怪物,每一个都有将自己当场撕碎的能力,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待在原地继续观望而已了。
修格对阿齐伏此时的想法也并不怎么关注,随着那些附着在大门上的“污秽”的不断减少,来自大门内部的魔力波动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而当那道最大的裂痕当中的所有迷雾都被宫廷猎犬吞噬之后,那魔力波动的清晰程度便也已经达到了顶峰。
“嗡!”
沉闷的声响骤然响起,地面随之震动。
就如同堵塞河道的淤泥被瞬间清空一般,大量的魔力在瞬息之间通过了那些已经“干涸”良久的魔力回路,刹那之间,这股强悍的力量便涌遍了大门各处,在它们的影响下,就连修格的精神海洋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