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信命
作者:应许   梦在远方招手最新章节     
    我刚到家顾教授打了电话过来,

    “小墨,昨晚走的时候看你跟美女聊天没过去打扰,怎么样,昨晚过还愉快吗?”

    “嗯。”

    “有个事和你商量下,‘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评选开始了,你那副画我觉得可以送去参加,你意下如何?”

    “哪副?”

    “《迷雾之眼》。”

    “您觉得可以?”我深知自己的水平还不够。

    “试试,主要是混个脸熟,让更多人知道你。”

    “好。”

    “我帮你联系可靠的画廊报名参赛,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出远门。”一些国际大奖必须以团体的名义报名才可参赛。

    “嗯。”

    顾教授和我最终敲定了b市画廊,他们相对于其他画廊更有影响力一些,而且对画家要求不会很苛刻。我签了三年,除了定期提供展出作品无其他硬性要求(这次没有数量和时间限制),之后他们全权帮我报名参赛。

    比赛的事情一忙便是三个月,感觉什么也没做时间却飞速流逝。

    ‘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结果出来了,我未入选,开始已经有了心里预期,所以知道结果的时候并没有多难过,顾教授特意打电话过来安慰我,

    “小墨,虽然你这次没入选,但很多人知道了你,英国有两个画廊还想买你的作品展出权呢。”在此说明下,跟b市画廊签约合同中有一条:合同期内,我的所有作品只能在他们画廊展出售卖,不得私自与其他画廊合作。

    “我没事,教授,我已经被您磨练的很强大了,您忘了以前我多次想要参加一些国际比赛,您都摇头拒绝。”

    “哈哈哈,你小子挺记仇啊。不过,艺术这东西要看时机,很多运气不好的艺术家死后才出名,所以你要把心态放好。”

    “我会的。”

    “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好。”

    闲来无事,我又翻开和冉冬的聊天记录(和她的聊天记录我一直保留着,没事就会翻出来看看缓解相思),时间还停留在一年前,思虑良久我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最近怎么样?

    半个小时后她回复: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这陌生又疏离的聊天深深刺痛了我,我们曾经那般要好、无话不谈,不该是现在这般冷漠,于是我又回复了一条: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吧?

    可以,我一直在a市。

    好,我去了联系你。

    我的心激动又难过,断联一年,感觉我们之间陌生又遥远,并未发生不快却像熟悉的陌生人,她现在过的好吗?我们还能否回到当初?我的自私别扭差点断送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想再等了,于是订了隔天的机票去往a市,那天正好是周六。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之前去过的《一步之遥》。

    她比我来的早,穿着以前的那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戴着大黑框眼镜、素面朝天,坐在靠窗的角落,望着窗外发呆。

    “冉冬。”

    “来啦,快坐。”她微笑道,眼里却没任何笑意,只有疲惫和寂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们一年没见了。”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我记得你喜欢喝美式,就提前给你点了,需不需要换?”

    “不用。”

    这时服务员端咖啡过来了,她也点的美式。

    “你以前必点卡布奇诺。”

    “太甜了。”

    “口味变化挺大的。”

    “呵呵,是呢。”

    一种莫名的、陌生的疏离弥漫在我们之间,让人很难受,于是我主动提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你闪婚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习惯需要过程,我自己也在适应中。命中注定的事情如果你走的慢了就有人无形中推着你走,压根不给你思考的时间。”

    “是因为你奶奶的离世?”

    “不是,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奶奶临终前问我,你生病没人照顾的时候不难过心酸吗?奶奶想着都可怜。你要是一辈子不结婚,有足够的钱雇人在你需要的时候照顾你吗,大病可以自生自灭,小病呢?你会为了一个小病放弃活着吗?答案是我不能,我不怕死,但我怕过程中的精神考验和折磨,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内心好像更加脆弱,需要关怀和照顾。奶奶重病的时候虽然所有孩子未全部陪在身边,但大家有轮换,身边一直没离开过人,走的很安心、幸福。”

    “……”她再强大也是有基本需求的普通人,写作没能带给她希望,反而一直在消耗她的时间、精力和热情,随着时间推移,各种生存压力也会不断增加,她的处境越往后会越艰辛,对于她来说好像真的没其他选择了。

    “他人怎么样?”我问道。

    “还行,相敬如宾。”

    “有照片看看吗?”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放大一张男人的照片给我看,

    “他就是我丈夫。”

    我半眯着眼睛端详起来,男人方脸,棕铜色皮肤,毛寸头,带着金丝框镜,一双锐利的眯缝眼藏在眼镜后面,薄嘴唇,一米七左右,微胖,有啤酒肚,面相不太友善。这个男人从内到外都配不上她。

    “是不是觉得他又丑又精,配不上我?”

    “你是会读心术吗?”

    “因为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选择他是因为我奶奶生病办丧礼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而且同样出身农村,门当户对,有房有车,经济条件于我来说算不错的。”

    “不后悔吗?”

    “选择的那一刻后悔两个字再与我无关。我的人生,已经归于我最不甘心的那条路,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奢望太多。”无尽的悲哀从她身体的每个毛孔散发出来,让人心生悲悯。

    “小说还有在写吗?”

    她轻轻摇头,喝了一小口咖啡。

    “生活的琐碎远超于想象,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写了。而且我的作品一直保持惨淡,无人问津,有部作品连载到一半放弃了,实在没有动力和心劲。”

    “你一向善始善终。”

    “自己水平不行,大环境又管控严格,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现在信命了。”她以前的神采全被消极、无望代替。

    “或许你只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平台。网文读者年龄普遍偏低,他们更喜欢玄幻、仙侠、霸总、青春校园、宫斗等这些类型,你的作品偏现实哲理些,受众群体不在网络上,或许可以试试实体出版。”

    “七八十年代出版社、报纸媒体已经不景气了,更何况现在的网络时代。我没有任何名气,有哪个出版社愿意上架一个无名之辈的书呢?畅销小说家的书都排不完,我已经进入死局,没有任何突破口。”

    “不,有的。你没想过海外市场?”

    “呵呵,想过,想得诺贝尔文学奖来着。”她自嘲道。

    “我是认真的,我认识一些作家、翻译家,可以帮你翻译作品,写书评,推到海外市场。”她现下最缺的是机会和渠道。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摇头拒绝,

    “海外市场要求只会更高,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折腾了,命里无时不强求。”

    “冉冬,你还年轻,如果就这么放弃那你之前的努力算什么?吃的苦又算什么?往后余生你又要怎么熬过去?你现在也结婚了,没有太多后顾之忧,再坚持一下又何妨?没有任何损失。”

    “我现在的脑子空空如也,感知神经麻木,什么也写不出来。”

    “重新找回以前的状态,说不定会慢慢回来的。”

    她再次摇头,

    “找不回来了,我注定是个普通人,不强求了。”

    她不停重复着这句话,一个人一旦心死,别人怎么劝说也没用。

    “那行吧,你什么时候重新拾笔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你,陈墨,在我自己放弃自己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梦想,无条件支持我。”

    “我们是朋友。说实话我们断联一年我心里很难受、很恐慌,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知音实属万幸,我很怕平白无故失去你。”

    “抱歉,结婚后我的状态不是很好,经常只想一个人待着,和谁都不想联系,不只是你,现在好些了。”然而我并未看出来好,她像一个频临生死之人在硬撑。

    “有什么事别自己老憋在心里,我依旧可以做你的树洞。”

    “好。”

    我们没聊多少她老公打电话叫她回家,临走前我叫住她,

    “冉冬,谁都可以低看你的梦想、劝你放弃,但你自己不可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