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晚,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屯留。
月色之下。
屯留显得极为安静,甚至有些压抑,站在高空望去,只能看到沉默不语的秦军巡逻,显得死气沉沉。
如今屯留孤立无援,任谁都会心生绝望,就算是啥也不懂的士卒也能看清情况,毕竟他们现在算是叛军,甚至莫名其妙就成了叛军。
此刻。
一道身影缓步走入了一间不知被荒废多久的庭院,伴随着院门的关闭,他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张布满伤痕的狰狞面容,中年男子,眼神凶恶,身形精壮干练,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身上穿着一套带着突刺的甲胄,腰间配着一把长刀,其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好久不见了,将军。”
随着中年男子走入庭院不久,一道气质阴冷的年轻男子自一旁角落的位置走了出来,目光幽冷的盯着来人。
来人乃是屯留原本的守城将领壁,对方隶属于罗网,却又不受罗网的管辖,真论起来,将军壁是相国大人提拔起来的将领,似这样的人,整个秦国不知道有多少,十数年的时光,足以让吕不韦将手伸向方方面面。
若无这个本事,又何谈权倾朝野,掌控这偌大的国家。
将军壁冷漠的盯着乾杀,声音冷酷的说道:“何时动手?”
“今晚,待你动手之后,我会通知王翦夜袭屯留。”
乾杀神情冷漠的说道,语气毫无波澜,似此类刺杀,早已经烂熟于心。
“好。”
将军壁言简意赅,身为军中之人,他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将领只需要服从命令。
“老规矩,响箭为号。”
乾杀提醒道。
将军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他要率军去围杀成蟜,这是他投降成蟜之前就定好的剧本。
成蟜发动叛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这场叛乱的结局却早已经注定,以成蟜的死画上休止符,同样也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乾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的月牙,低声的说道:“不错的夜晚,很适合猎杀!”
他眼中猩红的杀意一闪而逝。
他的长剑渴望鲜血!
……
并未等待太久。
将军壁率领一支数十人的小队杀入了成蟜所在的营帐,厮杀声很快便打破了屯留的宁静,同时屯留的城门也被人开启了,早就在城外等候的大军长驱直入,为首握着旌旗的小将更是一路怒吼:“大将军有令,降者不杀!”
王翦的名号在场的士卒都听说过,不少叛军都选择了投降。
当然,也有人负隅顽抗,比如樊於期!
此人无愧是被成蟜选中的将领,武力惊人,率领一支兵马竟然硬生生的挡住了秦军的第一波攻势,当真勇猛过人!
另一边。
王翦已经领兵进入了屯留,他上了城门,看着乱作一团的屯留,目光最终落在了樊於期的身上,看到他生猛的战力,神色也是微凝,低声的说道:“你去拦住他,此战已经结束了,不该徒增伤亡。”
“诺!”
王翦身后走出一道魁梧的身影,拎着一柄大刀走下了城门,不一会儿便与樊於期战在一起。
王翦扫了一眼乾杀,冷漠的说道:“你们罗网的事情无需告诉老夫,我也没兴趣知道。”
他是相国吕不韦一手提把起来的,对于罗网自然不陌生,此刻罗网出现在此处,有些事情已经很明确了,事关秦国公子的生死,身为聪明人的王翦自然不愿知晓太多。
毕竟这类事情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麻烦,甚至一个弄不好容易丢脑袋。
长安君成蟜就算发动叛变,他也是秦国公子。
此刻他就算站在这里让王翦杀,王翦也不敢乱动,没有谁敢背负诛杀一国公子的罪名。
“总得知会一声将军。”
乾杀恭敬的说道:“相国的意思,长安君乃是秦国公子,哪怕他背叛了秦国,也需给他一个体面!”
王翦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此事有没有大王的旨意。
乾杀低声继续道:“大将军放心,此事我等会做干净的,不会给将军添麻烦。”
“长安君若是投降,我等会保护他。”
王翦冷漠的说道。
乾杀嘴角冷笑一闪而逝。
投降?
长安君也得有这个机会才是,凡是被罗网盯上的人,何曾有投降的资格,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
……
屯留的混乱还在继续。
待乾杀赶到的时候,将军壁以及他率领的小队已经尽数团灭在营帐之中,同时一把莫名的大火点燃了营帐,熊熊烈火冲天,令人无法冲进去,站在外面望去,依稀可以瞧见成蟜的尸体躺在地上。
乾杀目光微闪,旋即一剑劈开了被火焰包裹的营帐,冲了进去,身形闪烁间,便带出了成蟜的尸体。
此刻成蟜的尸体已经被火焰灼烧的不成人形,面目全非,身上的衣物更是焚毁了大半,唯有大拇指上携带的一枚玉戒光彩依旧,并未受到火焰的影响,而这枚玉戒似乎也代表了这具尸体的身份。
它是成蟜十二岁受封公爵时,庄襄王亲授的碧玉扳指!
此物无法造假。
他蹲下身子,抬手轻抚尸体的额头,感受了片刻之久,他目光一冷:“金蝉脱壳?不愧是长安君,如此绝境竟也能想到这种法子脱身,可惜了。”
长安君成蟜体内的那颗种子可没有那么容易散去。
没有再浪费时间。
乾杀向着城外追杀而去!
……
另一边。
暂时脱离险境的成蟜正打量着身前的粗狂男子,沉吟了少许,开口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助我?”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想不想活下去。”
粗狂男子转头看向成蟜,目光灼灼的说道。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成蟜摇了摇头,旋即双目微垂,低声自语:“可我就算活下来又能如何,迎接我的或许是永无止境的追杀。”
“活着才有希望,我可助公子离开秦国!”
粗狂男子沉声的说道。
成蟜眯了眯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粗狂的中年男子,突然话锋一转,询问道:“那封密信是你们做的?”
田光闻言一愣,旋即皱了皱眉头,故作不解的反问道:“什么信?”
“何必装傻,本公子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场局里面必有第三方的参与,你们的目的或许是针对秦国,你觉得我身为秦国公子会与你们合作?”
成蟜目露自嘲之色,冷笑道。
田光沉默了,他没想到身处这个境地,成蟜竟然还有心情与他计较这些。
成蟜走了,他不可能接受田光的帮忙,他有自己的傲气与尊严!
身为秦国公子,他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他人的棋子,而且还是在明知的情况下任由对方摆布,反过来对付秦国!
他可以造秦国的反,可这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可以!
想利用他?
向来只有他成蟜利用别人!
。。。。。。。。。
翌日中午,一道捷报被送入了咸阳宫。
屯留被攻破,樊於期被俘,其余叛军尽数投降,至于长安君成蟜,据叛军所言,他自知城破,在大火中自焚而亡,尸骨无存……
“自焚而亡?”
雍宫之中,身着银白色长袍的嬴政看着手中的捷报,面色平静,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捷报,走到一旁的窗户旁,眺望真个咸阳城的风景,低声自语:“你真的死了吗?”
自幼与成蟜一同长大,他很清楚这个弟弟,对方根本就不可能自焚。
就算真的要死,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命王翦押送樊於期返回咸阳,寡人要亲自审问他!”
嬴政沉吟了少许,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冷冽的精光,沉声的说道。
成蟜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以后他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的身前,眼下更重要的是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会让成蟜如此铤而走险,干出这等以卵击石的蠢事!
凡是参与其中的人,都需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因为他失去了唯一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