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御花园,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嶙峋山石应有尽有。
挺拔的树上传出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端是热闹,其山石之间,溪水哗啦啦的流动,有仙鹤在松树下挺胸昂首,引颈高鸣,整个场景如梦如幻,宛若仙境,
水溶与永康帝漫步在石子画的小道上,观赏着御花园的美景。
片刻后,永康帝笑着说道:“说起来你也有几年光景没来御花园了,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水溶可是在皇宫长大,自然见识过御花园,只是从过继以后,就未曾进过宫。
此时听得永康帝的询问,水溶环顾四周,回道:“要说不同的话,御花园里倒是添了许多生机,便是那仙鹤也显的精神许多,看来内务府那边打理的不错。”
皇家御花园,这是属于内务府管辖范围,由其所属奉宸院打理。
永康帝闻言目光看向正在剔翎的仙鹤,似乎想起了什么,笑言道:“朕记得你小时候甚是顽劣,还想骑仙鹤,冒冒失失的,险些把仙鹤弄死,要不是二哥护着,少不得被父皇训斥一番。”
“二哥...”,水溶听后眉头挑起,心下也是紧张起来,需知他们的“二哥”可是义忠亲王。
说起这位义忠亲王,水溶觉得颇为可惜,义忠亲王原是嫡子,其自幼聪慧好学,不仅精通诸子百家经典、历代诗词,而且弓马娴熟,堪称文武兼备。
皇位归属无外乎立长立贤,义忠亲王两者皆占,乃是皇位首选,只是最终坏了事,为太上皇所厌弃,最后郁郁而终,乘鹤西去。
虽说水溶当时年幼,对其中内情知晓的并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义忠亲王坏的事之所以如此忌讳,皆因其所犯之事乃是造反。
儿子造老子的反,这等事情哪个坏了脑壳的人会主动提及,这不是触太上皇的霉头。
然而义忠亲王作为皇位首选,只要不出意外,登临大宝十拿九稳,为何会选择造反?
结合当时的形势分析下来,水溶觉得其中猫腻甚深,估摸着还是夺嫡之争,即便义忠亲王如日中天,可没登上大宝,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把义忠亲王拉下马来,那大家又都是同一起跑线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不知详情的水溶都猜测其中有猫腻,太上皇焉能不心生疑惑?估摸着义忠亲王呼声太高,受到太上皇的忌惮,太上皇便借坡下驴,顺势将义忠亲王处置了。
若不是如此,那一切发生的怎么会如此突然,炙手可热的义忠亲王瞬间就被打上造反的名头,搁谁也迷惑。
这就是皇家,在至尊宝座的诱惑下,所谓的亲情就显的可笑了。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水溶的猜测,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上皇在位时期实在是太久了,作为皇位首选的义忠亲王熬不住了,在权力的诱惑下兵行险招。
事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无益,谁又会在乎真相。
此时水溶心中谨慎,别看永康帝似乎是在拉家常回忆往事,可谁知道提及义忠亲王到底是意欲何为。
念及此处,水溶同样叙家常道:“皇兄,都是年幼的事情了,臣弟都要忘了。”
那时候是穿开裆裤的年岁,可不就是年幼。
永康帝笑着摇了摇头,转而轻叹道:“哎,说起来,当初咱们兄弟间也是其乐融融,可现在,三哥被夺爵,五弟和九弟被圈禁在宗人府....”
水溶听着永康帝一一将他那些哥哥的下场如数家珍,心里愈发沉重下来。
他们其中有些人是太上皇在位期间处置的,可也有在永康帝登基后,其心不服,私下里发牢骚而被削爵圈禁。
此时提及这些事,是缅怀过去,还是隐晦的敲打?怕是敲打为多吧!
不过水溶已经是非常本份了,不光是不理朝堂之事,而且还做起了下流买卖,还要他如何?从永康帝以往的态度来看不也是挺满意他的本份,怎么今儿个忽然敲打他了?
思来想去,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今日与贾元春戏剧性的碰面,毕竟贾元春出身荣国公府,事关京营。
需知北静王府虽然在军中有不小的影响力,但京营关乎京城安全,故而北静王府并未与京营有所联系,此时忽然与荣国公府的女儿接触,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身为孤家寡人的天子,其生性本就多疑。
越是身居高位,其一言一行都会受到猜疑,这也是水溶不愿选择与勋贵结亲的缘由,所谓如履薄冰,莫不如是。
想明白的水溶当即也不多言,他本来就没想着和贾家有什么联系,有什么可担心的,于是顺着永康帝叙家常的话,叹气道:“自古以来权力迷人心,三哥他们糊涂啊!”
永康帝闻言回身看着水溶,目光透着审视,仿佛要直入人心,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半晌之后,永康帝惆怅道:“你说的对啊,权力迷人心,让兄弟阋墙,如今朕身边也就只有八弟与小十六你了,希望咱们兄弟其心,帮朕一同治理好大乾江山。”
水溶闻言心中一顿,敲打加拉拢,这不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啧啧啧...这永康帝,还真是捉摸不透,好在水溶此时已经过继,如若不然,按照永康帝表现出来的猜疑心,怕是他的日子不好过,说不得会步他几位便宜哥哥的后尘了。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太上皇将水溶过继看似是降了水溶的地位,实则是极大的降低了永康帝的猜疑心,从忌惮演变成拉拢,实在是高明。
思索片刻,水溶恭敬道:“八哥能力卓绝,足以帮衬皇兄,臣弟学疏才浅,就不给皇兄添乱了,不过若是有需要臣弟的,皇兄尽管言语,臣弟定当竭尽全力。”
敲打的话,水溶明白,但是拉拢的话还是算了,他可不想与虎为伴,还是老实做自己的闲散王爷去,只是水溶也没有把话说死,还是留有余地,这样对大家都好。
永康帝闻言目光打量着水溶,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敲打是敲打到了,可是拉拢却失败了,不过永康帝也不打算细究。
毕竟那些兄弟仅剩不多,早年便已有传言,说他寡恩刻薄,若是连过继了的小十六都不放过,岂不是凉了人心,到时士子们岂会用命。
故而永康帝是真不想水溶被权力迷了心智,以至于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对于水溶,永康帝是提前敲打一番,仅此而已。
目前看来,水溶很是安分守己,是他多想了。
瞧见前方的小亭,永康帝笑着邀道:“不谈这些了,前面有个亭子,去那里歇歇。”
水溶闻言轻轻颌首,随着永康帝朝亭子走去。
进入亭子,两人分宾而坐,宫女们便适当的奉上茶水果品。
落座在石凳之上,永康帝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旋即看向水溶,夸赞道:“你主动缴纳户部欠银的事朕听八弟说了,明事理,朕心甚慰。”
水溶端着香茗的手顿了下来,也不急着润嗓子,语气略显委屈道:“皇兄,说起这事,臣弟就心里不得劲,原本臣弟是想着销了账一了百了,谁知堂兄还要折腾人。”
别以为永康帝只是单纯的夸赞,其一言一行都是有深意的,以水溶估计,应当是想着提点水溶帮衬,故而水溶先把话堵死来。
我都委屈的和忠顺王达成协议了,你总不好再要求什么了吧!
永康帝自是听明白了水溶之意,轻笑一声,骂道:“八弟竭心国事,让你帮衬一二,你还推三阻四的,真是备懒的不像话。”
小十六这家伙,还真是滑溜,确是奸商无疑。
水溶闻言心中嗤之以鼻,从别人口袋掏银子,这是简单的帮衬一二?也就是因为这是欠银,要不然水溶才懒得理会。
不过既然说出此事,水溶心中倒是有些想法,思索片刻,拱手道:“皇兄,按理来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臣们从国库借了银子,理当全数归还,只是怕即便有心缴纳,那也无力偿还。”
永康帝闻言蹙了蹙眉,小十六这是何意?劝他不要催缴国库?
不过永康帝并未发怒,他知晓水溶素来不爱理这些朝堂上的事情,此时提及应当是话外有话,若不是如此,水溶犯不着主动缴纳户部欠银。
沉吟片刻,永康帝询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水溶见永康帝并未发怒,也不顾忌了,直言道:“皇兄,据臣所知,如今欠着国库银子的大抵都是京中的王公贵邸,他们一個个都过惯了奢靡的生活,府邸早就成了一副空架子,如若不然,也不至于向国库借银子,旁的不说,就说臣弟的王府,如今都是入不敷出,要不是臣弟生意尚可,怕是这帐都还不起。”
以北静王府这等家底雄厚的都是入不敷出,其他的王公贵邸怕是更难以为继,俨然开始走下坡路了,这时候催他们缴纳欠银,心中抵触更甚,促使他们抱团取暖。
永康帝闻言眉头轻挑,鬼个生意,不就是开青楼吗。
不过此时重点不在于此,听着水溶哭穷的话语,永康帝神色难看道:“朝廷对他们并未亏待,何至于此,朕看他们就是纵欲过度,丝毫不知节俭,活该如此。”
对于京中的王公贵胄,除却俸禄以外,每年都会有赏银,已然是极为优渥了,可即便如此,各府邸仍是入不敷出,可见是花销过重,怪不得旁人。
水溶闻言沉默不语,毕竟永康帝所言不错,若不是不知节俭,岂能入不敷出,只是这话顺带把水溶的北静王府也骂了进去,心里滋味莫名呢!
沉吟片刻,水溶悠悠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节俭,做差了,旁人就得说府邸落寞,被人闲话了去,只能硬挺着了。”
这句话水溶没有说错,过惯了好日子的确难以节俭,更何况一旦节俭,旁人还不得说闲话,到时候生活没了,名声又没了,所以即便入不敷出,仍旧会硬挺着,即便是借银子也要维持。
古人重体面,没办法的事。
永康帝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并不认同,这不是他们拖欠国库银子的理由。
念及此处,永康帝略微有些不满道:“小十六,那可都是国库的银子,你总不能让朕一笔勾销了。”
国库的银子是用来维持民生社稷的,若是国库没有盈余,难以面对天灾人祸,恐伤到朝廷根基,故而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随意支取国库的银子。
永康帝愿意听水溶说下去,那是因为器重于他,可是逆耳的话,那也是会发脾气的。
水溶见状了然,继续说道:“臣弟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弟觉着让他们一次性缴纳欠银有些强人所难,故而臣弟觉着要不然先缴纳一部分,剩下的等来年再补齐,这样一来,既能给与他们周转的时间,也能彰显皇兄的恩德。”
永康帝闻言顿时明了,敢情水溶的意思是分期缴纳欠银,早先永康帝便是有此意,只是众人一听催缴便哭穷起来,搅得人头疼。
不由多想,永康帝应允道:“可,先让他们缴纳五成,剩余的待来年缴齐。”
既然水溶提了谏言,永康帝就顺坡下驴,应允此事,
只是疑惑的是,水溶素来不爱理这些朝堂的事情,怎么忽然谏言起来?虽然心中疑惑水溶的反常,但并未多想,毕竟这也是在替他办差。
水溶闻言心中不由一松,先缴纳一半,倒是可行,于是水溶拱手应道:“多谢皇兄体谅,只是臣弟心中也没把握,若是达不到皇兄的要求,还望皇兄切莫怪罪。”
此番主动提出催缴欠银一事,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毕竟永康帝待自己确实宽善,故而他也应适当表现出善意,这叫礼尚往来。
只是水溶并不会牵扯过深,难以确保差事圆满,故而先行打一针预防针,以免永康帝失望过多,反而适得其反。
永康帝闻言心中恍然,水溶还是那个水溶,对朝堂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此番能表态估摸着是他的拉拢起了些作用,但是他也不想过多理会。
念及此处,永康帝和气道:“无妨,朕不会怪罪你的。”
态度有所改变已然不错,永康帝也不好强求,只要有这个态度即可。
沉吟片刻,永康帝从手中摘下一串念珠,递于水溶道:“小十六,这是“鹡鸰香念珠”,由天然香木制成,闻起来令人感觉神清气爽,便是血脉也通畅起来,朕甚是喜爱,此番就送于你了了,且收下吧。”
水溶闻言一愣,“鹡鸰香念珠”,这是原著中出现的那一串念珠?
记得原著中,水溶将此念珠赠与贾宝玉,只是按时间线而言,显然早了许多,怎么这时把念珠赏赐给他了,莫不是表彰他?
且不由多想,面对天子恩赏,水溶不好拒绝,于是谢恩道:“臣弟谢皇兄赏赐。”
接过念珠,触之微凉,入手质感细腻,环形圆润的珠子共有十二颗,念珠上刻着鸟型图案,应当是“鹡鸰”。
所谓“鹡鸰”是一种小鸟,通常一鸟走失,群鸟鸣叫,《诗经·常棣》云:“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古诗用“鹡鸰”比兴,来歌唱兄弟之间的感情,说明在危难关头只有兄弟最可信赖。
此番永康帝赏赐“鹡鸰香念珠”给他,也是在表明兄弟之情。
水溶提着嗅了嗅,诧异道:“闻之果真是神清气爽,这可是好东西,皇兄当真是大气。”
永康帝见水溶拿着赏赐的念珠把玩起来,并不感觉到有失礼之处,反而显得亲近,于是笑骂道:“这话说的,朕还能小气了不曾,不过伱喜欢就好,朕还怕拿不出手呢!”
水溶闻言倒也没说什么,将其佩戴在右手手腕上,其大小正合适,一时间,兄弟闲谈,倒显得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