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后还有小寒和大寒,虽然还有一个多月才立春,但这段期间河口村的作坊几乎都停工了。
在屋里加工的却不停,毕竟是能坐在炕上赚钱!
莫杵榆的门店终于开张,莫家把村里人都邀请了,包括孙庄的人,还有老槐村的亲戚。
毕竟是孙子开店,不把爷爷请来就说不过去了。
莫老头一直没来,也是没脸来!
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自家小儿干了啥他清楚着,可是这娃就是不吃教训,怎么打都没用。
莫广柱如今亲自上门,才把他请过来,也就他一人,莫广校没让跟。
剪彩什么的就不必了,不过揭牌倒是要点仪式感。
莫杵榆很无奈,被莫广柱和许氏硬逼着先祭天,再祭祖,最后又要说一些感谢乡亲的场面话,特别鸣谢孙大管事。
“还请大管事赏脸,与我一起揭牌。”
大管事一笑,走过去和榆哥拉着红彩,同时一用力,遮挡招牌的红布顿时落下,一块上刻“仙膳坊”的牌匾映入人眼里。
名字三娃起的,莫杵榆本来想用“莫记饭馆”就行。
奈何拗不过家人,他们听到莫杵榆起的店名后,瞬间就扭头集体支持三娃!
在众人喝彩声中,莫杵榆一家人站在店门前,邀请诸位入店吃饭。
孙大管事和家人自然被安排到了包间。
现在包间已经布置完毕,莫广柱亲自做的实木圆桌和椅子,用得是县里最好的漆料,许氏听取儿子意见,在椅子上还包了蚕丝,坐着很是绵暖舒适。
其余的除了陆老师画的一些字画外,就没有装饰了。
虽简陋点,但胜在清雅。
孙夫人吃过几口菜后,有些惊讶道:“都是咱庄里种养出来的,为何味道却天壤之别呢?”
大管事笑道:“高人授艺,岂是我们庄中厨娘能比。”
“这也太好吃了,爹,以后我们多来这里吃!”说话的是大管事长子,一个八岁的孩童。
大管事点头道:“想吃就来,回头我让榆哥给我立本账,以后你们吃喝都记上面,一月一结,省得麻烦。”
较之楼上的清静,楼下大堂那是热闹非凡。
因为只有莫杵榆一个人做菜,食客却上百人。
好在昨夜就开始准备了,且不是每一桌都炒菜,这天冷,还是吃点热腾的,比如清汤火锅!
每张桌子都是中空的,下面放一个煤炉,上面架口锅就能搞定,吃什么客人直接烫。
不过看样子,羊肉最受欢迎!
这就方便了莫杵榆,他的炒菜也就应付一下楼上的孙大管事一家和邬启泰与宋教头他们。
最辛苦的其实是大憨!
荤菜素菜都是他切,其二是许氏的洗菜。
莠儿还不会炒菜,只能在旁打下手,递盘子,出菜啥的,丫头路上没少偷吃!
莫杵榆发现了也不训斥,莠儿只是尝味道,养好舌头才能当好厨师。
莫广柱则带老爹参观,来到三楼,父子俩才停下。
莫老头透过窗户看着后院修到半的住宅,道:“大体没啥问题,就是还不够细,不能只顾着赶工。”
“诶。”莫广柱点头,他清楚爹说的不够细在那里,缺乏打磨的地方多了,许多榫卯处还有毛刺。
“爹,楼下还有间布置好的雅间,等会去吃饭吧。”
“嗯。”
莫老头没再说啥,逛了一圈三楼后才下了楼。
等父子两吃饭时,莫老头忽然道:“这个口,本该由你大哥来开,但既然我来了,就卖个老,替他开了。”
“哪里话,爹有吩咐,儿都应。”
“你这少不得家具,你大哥手艺你很清楚。”
“远胜儿,儿也放心都交给大哥,就怕大哥不接这活啊。”
“哼。”莫老头哼笑一声道:“你也别高看你大哥,也就能干干细活,眼下村里都在攒钱,卖那啥缝纫机,没人找你大哥做家具了。”
“儿送你回去时就找大哥商议此事,爹安心,如今河口得活是真是干不完啊,儿都想请你老出山了!”
“我这老骨头就不必了。”莫老头笑道。
“不不不,爹还不老,再说了,主要是监工,你不知我手底下那帮人手艺一个不如一个,杨仝都算好的了,现在杨仝倒腾缝纫机,是处处都要儿盯着,生怕一个疏忽,爹要能来最好不过。”
莫老头迟疑。
莫广柱又添把火道:“老槐村,不,这十里八乡的,爹要是能请的也都请来,加入咱河口建筑队,由爹带领二队,工钱不敢说多高,一天五十文儿还是能给得起的,另外爹真要来的话,儿也讲清楚,一天一百二十文。”
这村落的建筑活,一天也不过一二十文,当然得包吃包住,不过河口村建筑队只包工作餐。
莫老头思忖一番道:“我考虑一下,回头给让你大哥告诉你。”
这等于把莫广栋的家具活计给定下了。
莫广柱自然连声答应。
整整一天,莫杵榆都待在厨房,天色将黑时他才得以休息。
许氏心疼的给他递来一碗姜汤,督促他喝下。
“呀,咋还亏了三贯!”
突然,莠儿不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正和荇菜算账呢,今天来仙膳坊的一缕不收钱,不过客人多少给了些份子钱。
“不少。”莫杵榆闻言,过去将一锭金子放下:“这是大管事给的十两黄金。”
莠儿杏眼顿时圆滚滚起来,继而双手一扑,就把金子收了起来。
她现在可是家里的管账婆!
以后家里开销都走她的账。
莫杵榆和三娃自然不需要这账里的钱,他们的钟表生意火得很。
而赚得更多的大管事,压根就不在意这十两黄金的份子。
拿了大头的莠儿,偷摸的给荇菜三两碎银子道:“快藏起来!”
荇菜脸红红的不敢接。
莠儿干脆塞进她的小钱袋里。
小钱袋是许氏给荇菜缝的,上面绣有一朵小黄花。
莠儿也有一个,上面绣的是狗尾草。
可不是偏心,这是莠儿自己要求的。
两丫头的小动作哪能瞒得过边上的莫杵榆和许氏,莫杵榆只是一笑,并不拆穿,许氏则道:“有了工钱了,以后学习用具啊都得你自己掏钱卖了。”
“嗯。”荇菜这才抓住莠儿塞给她的小钱袋。
莠儿算完账,起身叫道:“今天陆老师不上课,我去跟大憨学去。”
她跟大憨学的自然不是字,而是刀工。
这不是榆哥要求,是她自己看到榆哥和大憨的刀工后,吵着闹着也要学。
荇菜就拿出菜单,照着一边念一边写,时不时还默写几个。
莫杵榆休息够了,就回村找三娃。
大憨要教莠儿刀工,三娃没工具人,自然找莫杵榆代替。
陆老师忙着编写教材,农芦泽天天和农作物打交道,怎么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帮三娃。
一边组着怀表,莫杵榆一边问:“印刷作坊明年二月份能建成,印教材也用不了四个月,这段期间我想印点别的出售。”
“找陆老师。”三娃明显不想接这活。
“文案可以找他,但技术上可能还要你支持,我想印点小人书,连环画啥的,这个应该能创点收。”
印刷作坊莫杵榆可是有股份的,因为找来的匠人没钱,只能他出资,大管事出地,所以他是百分之二十五,大管事百分之三十,剩下四十五是开作坊的匠人们自己分配。
“你还得找陆老师,他构好图才能做雕板,用彩色的话,也需要有图后才好分色层做刷板。”
“会不会麻烦别人?”莫杵榆皱眉。
“麻烦我就行?”三娃没好气道。
“毕竟是你给我找的麻烦。”莫杵榆倒是毫不客气。
“得,回头我找陆老师商议,让他去指导匠人。”
一事谈完,莫杵榆又扯另一件事:“你说学堂建好,要不要立块碑?激励更多人给学校投钱。”
“你诚心给我找麻烦是不是。”
莫杵榆老神在在道:“你顺便跟陆老师说。”
三娃无语。
“还有一事。”
三娃不悦道:“老板,我真的很忙!”
“你需要什么作坊,画图纸就完事了。”莫杵榆也算实话。
三娃头疼的打开一个箱子,把张纸递给莫杵榆道:“你让人造去。”
“什么?”莫杵榆刚把纸铺到一边,立刻就将它捏成一团,就着油灯烧了。
“你都知道见不得人了。”三娃说着,将一木盒摆到炕桌上:“拿去吧,护身用。”
莫杵榆打开,看到的东西,正是图纸绘制的实体,一把左轮!
“大憨知道吗?”
三娃摇头。
“没我允许,别碰这玩意。”莫杵榆把左轮拿出来,用块布抱起来藏在衣服里,再将木盒里的十余颗子弹倒出来,装入许氏给他缝的钱袋子里。
“记得保养,别到用时锈废了。”
莫杵榆道:“你就不能设计些有利于发展的?”
“发展。”三娃点点头,转身从床头柜里扯出一卷纸,往炕桌重重一放:“这就是,问题是你做不出来。”
莫杵榆把卷纸铺开,这至少是十几张图纸,看到上面的绘图,莫杵榆淡笑道:“蒸汽机,用不着我头疼。”
三娃一愣,继而明白榆哥这话啥意思了,不由摇头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黑啊!”
“彼此。”
“可别彼此,我只要求工具人能量力而行,你是揪住一个就往死里薅。”
莫杵榆卷起纸道:“没这事啊,别乱诬陷人。”
三娃冷笑:“是不是,你晚上睡觉,把左手盖眉心试试。”
莫杵榆皱眉,看了一眼左手后,丢下一句:“莫名其妙。”就起身捧起卷纸走了。
“表都没给我装完。”三娃看着边上零件,眉头大皱。
十块表的零件,莫杵榆就给他组了三块。
回仙膳坊路上,路经通往王铁匠家的小道时,看到灯还亮着,莫杵榆就走了过去。
“你又来干啥?”王铁匠正在给杨仝铸造零件。
“这玩意,你让杨仝找别人做,或你开作坊请小工也成。”
“嚯,说得容易。”王铁匠讥讽道:“地钱房钱你给啊。”
岂料莫杵榆严肃点头:“嗯。”
王铁匠反而一愣,然后黑着脸道:“你当老子是你店里的羊肉啊,说涮就涮。”
莫杵榆也不强求,把卷纸递给王铁匠道:“能给我打吗?”
“又是啥?”王铁匠放下手中的活计,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起卷纸打开,与看到缝纫机图纸的惊讶不通,此刻他紧锁眉头,反复看,又到灯笼下翻了几页,越看越疑惑。
“啥玩意啊这是?”
王铁匠只能看出这东西很难做,难到他都没自信做出来,可他又实在搞不懂,这玩意干啥用的?
“一百贯。”莫杵榆开价道。
“你等等。”王铁匠这次没财迷,他盯着图纸问:“你能先告诉我这是干啥用的吗?”
“想知道你就做出来,做不出可以去上课,三年后如果考试合格,能升入工科你就知道了。”
“瞧不起人是不是!”王铁匠冷笑着把图纸卷起来,却没有还给莫杵榆,而是道:“三百贯。”
“成交。”莫杵榆应后,转身就走。
王铁匠呆住了。
这东西真这么值钱?
他又打开图纸看了起来,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一个封闭的硬铜圆桶,接几根大大小小的铜管,下面放个铁炉的东西,再就是啥滑阀、滑杆、活塞、齿轮、铁轱辘……
这都啥呀?
王铁匠细细看了眼标注的整体尺寸,体积不小,但也不大,组装完成后也就高三尺五,宽两尺八,长六尺。
用料不超过一百贯,真能一次性打好,一百贯他都有得赚。
三百贯,榆木小子居然就答应了!
“榆哥找爹做什么?”王家姑娘此刻走出门道。
她显然才洗过澡,玉容红扑扑的,秀发湿漉漉的,还冒着热气,因泡澡过长的狭长凤眸有着昏倦时的迷离,好似天然雕琢的妩媚,红唇微张轻喘,搭配红润覆盖的琼鼻小脸,竟显一股子娇态。
王铁匠看后眉头大皱,赶紧摆手:“回去回去回去。”
“榆哥给你的,我看看。”王家姑娘伸手索要。
“你就不能打理好了再来看?”王铁匠没好气道。
王家姑娘干脆夺过卷纸,轻步来到书桌前铺开,将灯笼凑近一阅,然后也是眉头大皱,满脸费解。
一连翻看完,王家姑娘也看不出此物作何用。
“像是什么容器。”
王铁匠进屋道:“我怎么觉得像乐器,堵住几个口,往那大嘴一吹,保准呜呜响。”
“这活塞之物,是能动的,可为什么要用这个什么缸封闭起来?若是撤掉这缸,把活塞改接一个踏板的话,踩动踏板就是能推动活塞,然后转,不对,反了好像……”
王家姑娘发现,如果是脚踩活塞,轮子是动了,但后面的锅炉干嘛用?
王铁匠在旁琢磨道:“这样子封闭,应该还有一件东西。”
“什么?”王家姑娘忙看向老爹。
“风箱。”王铁匠笃定道。
“风箱!”
王家姑娘仔细琢磨起来,发现老爹说的不是没道理,如果是风箱推动的话,那个活塞就能动了。
“这小子,肯定是怕我们偷了去,等我们做好给他,定然是将锅炉口一切,改成风箱。”
“不对。”王家姑娘道:“改风箱没必要造这么复杂的缸,这个字,好像是陆老师发给孩子们课本里的简化“气”字,为什么多个三点水?又为什么还要有锅炉?”
王家姑娘疑惑的脸色渐渐变得错愕,然后是震惊,最后是骇然!
勾人的狭长凤眸,此刻瞪得前所未有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