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都,不是五小猜测的那般,没有教众满地走,尸傀遍地随。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城池,不过比他们曾经去过的镇州府城大了很多很多,连城池外都修葺了很多住宅和民房。
大街小巷牵牛赶羊的奇装异服客最多,他们这种普通的汉人服饰反而很少。
不过他们并没有引起过多关注。
少,又不是没有。
只是殇国在和烨国开战,担心遭牵连的汉人就把服饰换了。
魏求可是祭尸教高徒,自然是要进内城的,他里面还有宅院。
进城没有遇到阻碍,守门士卒不认识他,门将认识,看到魏求的惨状,不免还嘲笑一番,便放行了。
进了他的小宅院,让五小自己找屋住下,他则坐在堂内,等五小兴奋的交流回来,他给了五小一些碎银子,让他们出去采购食材。
“巷子另一头的市集买,那多是汉人做的买卖,别跑远。”
“诶。”五小应下。
不久食材带回,五小分工烧火做饭。
饱餐一顿后,老魏早早去休息了,五小则兴奋得难以入睡。
这一路他们经历了太多,同伴死了,指引他们的乙老头也死了,来到这陌生的环境,感伤的同时,也在憧憬着模糊的未来。
翌日,老魏一大早去了一趟药铺,重新换药包扎了一回,便撑着木枝做的简单拐杖,提溜几包药,一瘸一拐的往宅子走。
还没到门口,就见前面的巷子口走进来一行黑袍人。
老魏一愣,旋即一笑。
这一身黑袍他在魏求记忆里见过,明法堂!
不过现在好像改称明法司了。
他没理会,一瘸一拐上了阶梯,推开宅门。
那一行人也正好走到他身后。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祝公智笑道。
“你们随意。”老魏头也不回道。
一行人陆续进了宅子。
简陋的前院里,只有牟米豆一个人的身影,她似乎刚打了水,还没来得及洗漱,看到魏前辈身后一群黑袍人时,吓得手中的盆丢掉了,凉水洒了一地。
“别收拾了,回屋去。”老魏道。
“哦!”牟米豆抓起空盆就跑。
明法司的人也不追。
默默跟着老魏来到大堂,老魏上座,其余人只有祝公智和忽雷到一旁坐下,其余四人一声不吭的绕到他们身后站立。
“明法司祝公智。”
“忽雷。”
听了两人介绍,老魏点头道:“山邪魏求,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说吧,想知道哪方面?”
祝公智笑问:“王猛是你杀的?”
老魏丝毫不惧的点头:“没错,但不止我一人,刚才那女孩也帮忙了,咬了王猛一口。”
祝公智和忽雷相视一眼,忽雷便问:“古尸去哪了?”
这够直接的!
其实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至于内斗的处罚,其实还在其次。
真要怪,能怪人魏求吗?
魏求或许有问题,但这个问题仅限于他和地阙一脉,或许他贪图古尸,打算等地阙一脉得手后将其灭掉,独享古尸。
不过可能性不高,毕竟他是山邪啊!
就算是个另类,在他没有和地阙翻脸前,明法司都无法定罪。
星憎和阴婀才是内斗的导火索,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能怨人魏求?
至于古尸的去向,老魏摇头:“不知道。”
忽雷正要追问,祝公智却提前道:“你们多少人?”
“一个风痴脉的前辈,六个地阙传人,还有我。”
“活下来几个?”祝公智又问。
“前辈死了,带我们进墓里的阿鹿桓托后人也死了,其余五个都住在我这里,需要叫他们来问话吗?”
“稍后。”
祝公智又不急不缓的问:“食苦婆死了你知道吗?”
老魏摇头:“不清楚,我们杀了王猛后,等阴婀的两个弟子走后我们才过去收尸的。”
忽雷好似抓住了把柄,冷哼道:“既然你知道阴婀活下来两人,为何又不知食苦婆在不在?”
老魏白了他一眼道:“就不会提前走吗,我们回去只看到她们在烧尸。”
忽雷见这一诈没有效果,便冷哼一声,不再提问。
祝公智道:“你从头到尾跟我们说说,哦,若是可以,你在烨国的事能否告知一二?”
老魏脸色很不好看。
“这是为了你好!”忽雷警告一句。
老魏想了想,便黑着脸将北上一路的事情九真一假的告知几人。
听完后,祝公智挥手,让身后四人去盘问五小,他则对老魏感慨道:“虽然错不在你们,但我们明法司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听你讲述和阴婀两女的证词有些不符,不过大致相同,哦对了,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祝公智拿出一片布,掀开后里面是一颗子弹。
老魏点头道:“唐门暗器。”
“啊?”
两人错愕。
“你们不知道?”老魏反问。
两人同时摇头。
“蜀中唐门,善机巧之术,对暗器和毒有极深的造诣,唐门弟子行事诡秘,行为飘忽,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琢磨不透的感觉,非绿林正道,眼里也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国家大义……”
忽雷没等他胡扯完就问:“蜀地门派怎会来此?”
“我没说他来啊。”老魏又白了这厮一眼。
忽雷气急。
老魏继续道:“我在中土遇到一个,灭了他后得到的暗器。”
“暗器呢?”忽雷追问。
“用了。”
“我说的是发射暗器的机巧!”
老魏还是一句:“用了。”
“怎么可能!”忽雷怒道。
祝公智也是冷冷盯着老魏。
“没骗你,真用了,其实这东西你们也能造,在火雷子里放几颗这玩意就行了。”
两人听后一呆。
细细一琢磨,可不就是这样吗!
火雷子爆炸时能炸飞很多东西,什么石子啊,木片啊,都能是伤人的。
只是没人想过,藏入这种铁丸。
祝公智盯着子弹半响,忽然问:“应该不止一颗吧!”
“嗯,有好几颗,爆炸时四处飞溅。”
“倒是跟最近飞雷营研制的铁飞雷异曲同工啊。”祝公智点头道。
忽雷不屑一笑:“铁飞雷由三十六块细碎铁片包裹,一次能炸到一大片,这玩意,哼,区区几颗铁丸,炸个人都难,也就王猛倒霉。”
这厮,还帮老魏圆上了。
祝公智收起子弹道:“那不知,唐门在蜀中何地?”
老魏答:“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叫唐家堡,具体在什么地方鲜有人知。”
等四名明法卫回来,告知口供无异后,祝公智起身便道:“打搅了。”
“不会怪罪于我吧!”老魏意味深长问。
祝公智笑道:“放心,这件事非你们之过。”
“那他们要是报复呢?”老魏追问。
祝公智宽慰道:“圣上不久前下令,严令禁止教中私斗,王猛此类死有余辜,星憎不敢找你寻仇,不过你也最好别出城!”
老魏皱眉:“那活着的两女不定罪吗?”
祝公智叹道:“多半不会,毕竟那是萧夜遥,圣子看中的女人。”
“呵!”老魏面上阴冷,心底却乐开花了!
“居然还有这茬,老张啊老张!我还真想看看,你是怎么让人给透的!”
“告辞。”
不等老魏送客,祝公智等人已匆匆离去。
等他们走远,五小才忧心忡忡的来到大堂。
老魏沉着脸道:“看什么,还不做早饭,吃饱了赶紧去练武。”
五小立刻一哄而散。
如此,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老魏也不急着止战了,养伤要紧,任务不是还有老张吗!本来就是他来解决的,现在更方便了!
……
此刻的老张,没有辜负老魏所托,已经开始布局了。
萧夜遥有着庞大的情报网,当然仅限于殇国和周边的塞北地区,烨国的情报并没有收集多少,也就前线的战事了解一部分罢了。
祭尸教,是靠着刺杀高层,逼走本土豪强占据的地盘,没有经历过大军作战。
包括现在对付燕云的战术,也是暗杀为主,骚扰为辅。
殇国四州大大小小十七城,总共屯兵不到三万,用以防守为主,劫掠为辅。
劫掠就是配合祭尸教,在祭尸教用尸傀袭扰燕云后方时,就近城池的守军会跟着抢一波就走。
目前互市除了跟西域通市的两处外,基本停摆。
这样根本不能满足殇国消耗,燕云守备越发森严,能抢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所以殇国现在急需要打开漠北市场,和游牧民做生意。
这个难度有点大,毕竟才抢了人家地盘。
再说天欲这套暗杀又不是无解的,不然烨国早没了。
破解也就一句话的工夫,暗号!
不需要铺多大,让高层人士和身边亲信掌握就好。
再不放心,就每隔一段时间用旧暗号兑新暗号也能解决。
烨国就是这么干的。
在老张看来,立国的祭尸教并不可怕,相反还很容易对付。
烨国没有动手不是打不过,而是还不到时候!
这头羊,尚瘦!
烨国十有八九要等国内的邪教徒都上来了,再一锅端!
不求一招歼灭,但求百年周全。
彻底灭掉祭尸教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
他们盘根错节太深了!
以前的祭尸教不是没能在周边立国,而是没必要。
教众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不指望什么建功立业,就想过好自己的人生。
习武炼尸,是为了变得强大,有了实力自然就要换取利益,有了利益除了享福,追求多半还是享更久的福。
这才是祭尸教的可怕之处。
小到乡野土财主,大到城池里的权贵,很多是靠祭尸教发迹的!
祭尸教为他们干脏活累活,他们给予财物同时,还充当保护伞。
朝廷大举灭祭尸教也是这个原因,盘根错节太过厉害,是能颠覆皇权的!
再者,烨国立国之初,也没少祭尸教的影子。
这不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莫老板要是哪天放弃劳苦大众,跟剥削阶级共舞,那才是真正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烨国更像恶龙的赎罪之旅!
翻看着萧夜遥的藏书,不知不觉夜已深。
明缺推门进来,将一华美箱子放到茶桌上,道:“这是圣子命人送来的,还有这封信。”
萧夜遥合上书,哈了一个欠,这才饶有兴致的过去一看。
先看了信,里面是那所谓的圣子对萧夜遥的关切之语,什么听说她在阴山里为古尸打了一架,还受了点伤,伤势如何啊,他亲自到太医院选了上等药材派人连夜送来,然后怒斥了星憎脉的几个老家伙,还说他还很羡慕古尸,希望萧夜遥哪一天也能为他一战云云。
“呵。”看了信后,萧夜遥好好折起来。
见萧夜遥和颜悦色的,明缺皱眉道:“两年前,师姐在殇都与圣子相遇后,圣子对师姐便有了爱慕之心,不过师姐从未在意就是了,你可莫要胡乱表态。”
“爱慕!”
萧夜遥笑眯眯的盯着明缺,虽然没睁眼就是了。
“这还不是爱慕?一得知师姐受伤,又是送药又是写信安慰的。”除此之外,明缺想不到圣子为何这般做。
“年轻了,小明明。”
明缺眉头大皱,冷若冰霜的俏脸再一次难蚌了。
“他对你师姐的心意,这信中就阐明了。”萧夜遥扬扬信件。
明缺一副看傻子样的看着萧夜遥。
这信里不就是满满的爱意吗?
这家伙先前还说不是,现在绕回来是几个意思?
萧夜遥打开华美的木盒,翻看着里面的药材,不住笑道:“果不其然,不是强筋健骨,就是固本培元。”
“你究竟像表述什么?”明缺难受的问。
萧夜遥扫了她一眼才笑道:“信里不是讲了吗,像你师姐为她而战。”
明缺又难蚌了!
不知为何,这人的腔调让她莫名的感到生气!
他倒地要说啥啊?
“还不明白?”萧夜遥转身往椅子上一坐,翘起腿,端起茶,悠哉悠哉的念叨:“他说他羡慕古尸,你就以为他像成为你师姐的古尸了?反了,他像让你师姐成为他的古尸。”
明缺眼眸陡然睁大!
萧夜遥继续道:“担忧,关切,这都不假,斥责星憎的老家伙,也犯不着撒谎,看似满满的爱意,实则另有所指,不,确实爱,爱人,更爱尸,如果这具尸是这个人,那就更完美了,很变态是不是,你也别不信,他没下手,只是你师姐还没满足他的需求,或是他还没到哪个境界,你师姐很漂亮,但这不是永恒的,却又不是不能永恒,天欲炼尸术,如真之境!”
明缺越发震惊道:“你不是乱解读的吧?”
萧夜遥笑问:“他不是第一次送药了吧,一年三五次?”
明缺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是今年的第二次,开春时送来一次庆贺新春的,去年送了六次,前年离开殇都时他也送了,说见面礼。”
“都是健体补气的。”
“恩恩。”明缺又连连点头。
“很嚣张的家伙嘛,自以为是,傲慢,阴狠,善于算计……”
“你说的是你吧!”明缺忍不住道。
“我可没这么low。”萧夜遥淡笑道:“这信中所述,他肯定会在得手时,问你师姐没想到吧,然后癫狂的讲述他这个局布得有多精妙,其中还包含了他对长生的渴望,这就是他羡慕古尸的原因,不想死后成一杯黄土,迟早他会把自己炼了,与成为尸傀的你师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见证地老与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