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色渐晚。
齐敬之藏身一处灌木丛内,顺着枝叶缝隙小心地向外张望。
他前方不远处有一株老松树,树下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松针。
松针上放着一个大竹笼,笼口敞开,里头有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山鸡。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赤红如血的夕阳渐渐隐没于树梢,密林中越发地晦暗阴沉。
忽然,老松树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齐敬之立时精神一震,瞪大眼睛看去,就见昏沉的天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竹笼旁。
那是个一尺多长的小家伙,皮毛赤红,鼻子细长,一对眼珠子泛着幽幽的绿光。
“是只狐狸?”
齐敬之暗自寻思,却依旧没有动作。
就见那只赤狐绕着竹笼走了一圈儿,嘴里忽然发出嘤嘤之声,就好像婴孩在笑一样。
它没有从竹笼口钻进去,而是绕到了靠近山鸡的一侧,张开嘴咬在了笼子上。
它的牙齿极是锋利,没几下就咬开了一根坚韧的竹条。
笼里的山鸡感知到危险,明显焦躁了起来,瞪着眼睛,脖子不安地转动着,奈何翅膀和爪子都给捆了个结实,根本就无法起身。
只一会儿的功夫,赤狐就已经将竹笼咬开了一个大洞。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前爪,慢慢伸进竹笼里,勾住了捆绑住山鸡双脚的细绳。
山鸡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嘴里更是发出了高亢尖利的鸣叫。
赤狐立刻呲着牙,嘴里呜呜叫了几声,像是在威胁呵斥。
山鸡忽然就停止了挣扎,叫声也变作了哀鸣,任由赤狐将它拖出了笼子。
见状,齐敬之禁不住皱起眉头,用手指轻轻扣住左袖里牛耳尖刀的刀柄。
刀柄处只是略有些温热,比起当初路云子现身时要差得远了。
少年略微放下心来,继续看向竹笼的方向。
只见赤狐已经将山鸡按在地上,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它的脖子。
血腥气迅速在山林间弥散开来。
不一会儿,那只可怜的山鸡就断了气。
赤狐松开了嘴,人立而起,口中又是嘤嘤叫了两声,似乎极为得意。
就在这时,老松树下的厚实松针忽然哗的一声响,一张大网从下方腾起,瞬间就将偷鸡的赤狐连同山鸡、竹笼尽数兜了进去,晃悠悠吊在了半空。
齐敬之扒开灌木丛,灵活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几個健步就跃到了老松树下。
他抬头看去,见这赤狐一身皮毛红艳似火、色泽极是艳丽。
赤狐见到少年,眼睛里立刻冒出了凶光,呲牙咧嘴,再次发出了方才那种呜呜的低吼。
齐敬之的嘴角微微翘起,随即开口呵斥道:“死到临头还敢呲牙!这几天来,你这厮不知偷吃了小爷多少诱饵,本不想与你为难,你反倒变本加厉起来,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说罢,他探出手去,隔着网兜一把抓住了赤狐的脖颈。
赤狐立时凶性大发,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圈儿白森森的尖牙,扭头奋力咬向少年的手掌,四只爪子也跟着胡乱抓挠。
齐敬之冷哼一声,手上猛地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赤狐惨叫一声,身躯登时就是一僵。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毫不迟疑地从腰后取出猎刀,以刀柄作锤,朝着赤狐的眉心和后脑狠狠砸了几下,将它砸得眼珠暴凸、口鼻溢血,眼见得是不活了。
见状,齐敬之松了口气,边打量赤狐的尸体边笑道:“这厮倒是生了一身好皮毛,正好用来偿还偷吃诱饵的欠债,狐肉更是上好的滋补肉食!”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有月光从树木间的缝隙照下来,嘴里嘟囔道:“今天出来得有些远,怕是回不去了。况且这剥皮取肉还是得趁热,晚了皮肉难以分离,白白糟蹋了好东西,那就是作孽喽。”
说着,齐敬之收回猎刀,放下兜网,将狐尸取了出来,又四下望了望,见不远处有条小溪,在月光下显得很是明亮,当即收拾好一应工具走了过去。
他在溪水旁找了一方大石头,把杂物都放在石面上,自己则背靠着大石头坐了下来。
随即,他一手抽出牛耳尖刀,一手拎起狐尸的右后腿,从肘关节处开始下刀,沿着大腿内侧一路上挑,先给这狐尸开了个档。
“说起吃肉,我才只学了外练第一层抻筋拔骨的功夫,这饭量就足足大了一倍,还非得大量吃肉不可,否则也用不着进山这么远。”
齐敬之一边动手剥皮,一边在心里思量:“好在我还不到十六岁,关节筋膜尚未长死,经过这些天的打熬,抻筋拔骨已经有了成效,可以尝试涉足第二层,开始洗髓伐毛了。”
“我记得《仙羽经》残卷中专门提到过,狐肉能去五脏邪气,洗髓伐毛时食用最佳。这畜生不知死活地撞在我手上,倒是正当其时。”
思量间,齐敬之已经干脆利落地剥掉了狐尸右后腿的皮,割除了尾骨和腿骨,只留下了右后爪的足垫。
“嗯,这些骨头对修行没什么特殊功效,选几块带回去给阿爷泡酒。”
明月下、深林中,小溪畔、大石旁,少年脸上带笑,安静地给赤狐尸体剥着皮。寻常人见了,只怕要吓破胆。
齐敬之自己倒是浑然不觉,又将狐尸的左后腿给一把拽了过去。
同样剥皮剔骨之后,他将狐尸两条后腿的皮全都翻了过来,一边向上拉一边用刀割断肉筋,将皮与肉彻底分离。
接着,他又去如法炮制两个前肢,还不忘在狐尸的腋下各自挑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方便待会儿把腿骨从皮里翻出来。
最后一步是剥头皮,这一步要求最是精细,赤狐的耳、鼻、眼、口都要完整无缺地保留下来。
这种活计,以往都是齐老汉亲自下场,齐敬之当真没干过几回,想要不出错,非得全神贯注不可。
他就这样埋头苦干,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放下了刀。
少年将整张狐皮举在身前,认认真真地翻看了半晌,满意点头道:“接下来就是刮油、洗皮、定型、晾晒这些耗费时日的活计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他将狐皮铺在青石上,又胡乱拾了些柴火,生火烤了一只狐腿,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肚。
嘴里打着饱嗝,少年心满意足地寻思道:“还是先练一趟飞鹤拳吧。”
在《仙羽经》残卷中,壮命境外熬筋骨这一步共分为三层,分别是抻筋拔骨、洗髓伐毛和专气致柔,都是奠定根基的水磨功夫。
飞鹤拳作为入门拳法,是最能抻筋拔骨的大架子,需要齐敬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勤修不辍。
他慢悠悠站起身来,没急着练拳,而是先将拳经默诵了一遍。
“仙羽者,鹤也。”
“鹤,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乘火精以自养。金数九,火数七,故鹤七年一小变,十六年一大变,百六十年变止,千六百年形定。”
“体尚洁,故其色白。声闻天,故其头赤。食于水,故其喙长。栖于陆,故其足高。翔于云,故毛丰而肉疏。大喉以吐,修颈以纳新,故寿不可量。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盖羽族之宗长,仙家之骐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