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
祖大寿转过头,诧异地看着这位志在赴义的大明督师。
“这…这是为何…”
“督师莫去!”
一众袁系辽将也都纷纷跟出帐外,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不似作假。
按照现在的情况而言,只要关宁军在,再多的缇骑也带不走袁崇焕。
两万辽军精锐,就算整个京城的京军全来也不怕。
方才的威胁只是壮胆,车天翔根本不敢真动手。
如果袁崇焕真的不露面,他也是不敢拿祖大寿和这些关宁军将领怎么样的。
缇骑们平日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真要他们强闯帅帐锁袁崇焕进宫,面对关宁军雪亮的刀枪,只怕全都要尿了裤子。
车天翔正无计可施,见袁崇焕出来,本就十分意外,听他说完这番话,更是惊为天人。
他连忙上前,小心扶着袁崇焕走出帅帐,一点儿没有钦差的架子。
“咱家在宫中,久闻袁督师高义,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
“陛下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想必过了三两日就会回心转意。”
“当下建虏入寇,到处杀人放火,大明除了督师,哪有人能抵挡?”
甭管这话是故意拍马屁还是真心想法,反正车天翔说完以后,局势的确缓和不少。
锦衣卫们本就是故作态势,眼见情势稍有缓和,也都是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让他们去和这些骁勇善战的关宁军打,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北镇抚司指挥使宋付,悄悄拭去额头上紧张的热汗。
他刚才正在四处张望,想着双方万一真厮打起来,他要躲在何处暂避锋芒。
现在一看,却是没那个必要了。
袁崇焕走在众人最前方,满脸笑容。
看他这副样子,不像是去下狱论罪,却像是去被皇帝召见封赏的。
忽然,他转头望着车天翔,微笑说道。
“方才说要为我关宁军做主的,是哪位少年英雄,车公公不替老夫引见引见吗?”
车天翔浑身一颤,连忙向后招手。
“李指挥,快来来来,督师要见你。”
李顺祖知道,这次三言两句把兵变平定,可能会触碰到袁崇焕那一派的利益,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
却没想到,被点名叫了出去。
感受到全营的各种目光,李顺祖咽了咽口水,双耳微红,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下官南镇抚司指挥使李顺祖,见过督师。”
袁崇焕哈哈大笑,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方才在帐内时的阴沉。
“好啊,英雄出少年!”
“三十年前,辽帅受叛徒出卖,战死于抚顺浑河,一代名将走南闯北,却被叛徒宵小所害!令人唏嘘…”
袁崇焕在营中负手而走,时而停顿叹息。
“说起来,尔父世忠在辽东上任三月亡故,亦是死的蹊跷。如今成梁直系,或远遁边塞,或罢官去职,在京者止你一人而已。”
“朝中只怕是有人容不下李家!顺祖今日锋芒初露,要注意自身安危才是啊…”
李顺祖自然知道,话中所谓辽帅,说的是自己爷爷李如松。
自李如松战死抚顺,此三十年间,还没有哪一任辽东总兵当得起辽帅这一称谓。
但朝中怎么会有人容不下李家?
李如松到底是怎么死的?
便宜老爹上任辽东副总兵,仅三月便猝死任上,又是怎么回事?
李家直系都被暗中针对,这是真是假?
此事一出,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袁崇焕这几句话,既像提醒,又像威胁,直听得李顺祖一头雾水,后脊背发凉。
“督师此言何意?”
袁崇焕见李顺祖满脸疑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稍稍停顿一下,再度望向缇骑队伍。
“车公公、宋指挥,劳烦你们久等了。”
车天翔只求能安稳交差,闻言连忙赔笑。
“督师说的哪里话!”
宋付更是跟在后头一个屁都没敢放,见袁崇焕自己走了出去,这才大手一挥,颐指气使的下令道。
“带走!”
李顺祖停留在原地,怔怔望着袁崇焕远去,直至他出辕门远去。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民族英雄”袁崇焕吗?
果真,能在青史上添作一笔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啊…
寥寥数语,李顺祖原本平静的心情,现在却是如同坐了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
当晚。
北镇抚司,高堂。
“呛啷——”
“哼!”
宋付一巴掌将眼前之人呈上的茶盏打落在地,恶狠狠道:“我把李顺祖塞到南司,是为了让他和他爹李世忠一样,从此销声匿迹!不是为了让他出来抢风头的!”
“这次捉拿袁崇焕差点激起兵变,陛下听说后龙颜震怒,嘉奖了车天翔那个死太监不说,对那李顺祖亦颇有看好之意。”
“北镇抚司这次办事不力,内阁里有人很不高兴!”
“他日,陛下若是再度起复李家,你的小命没了不说,连我也要跟着遭殃!”
冯亮祖定定站在原地,还保持着端茶盏的动作,许久才是战战兢兢的吭声。
“指挥,这不干下官的事儿啊!”
“李如松都死三十年了,谁知道辽军中还有李家的旧部啊?”
“只是...”
“这倒也不全是你的过错,李家直系威望依旧,这连我也没料到。”宋付微眯双眼,抬头问道,“只是什么?”
“那李顺祖颇有反常之举。”冯亮祖细细回想,“往日李顺祖见了下官,都是直接行礼走人,卫所事务上也从不插手,今日却在大堂多次顶撞下官。”
“今日在军营一番处置,也似早有准备。”
宋付听罢,沉吟半晌,好半天才猛然回神,发着狠道。
“我说呢,这李顺祖怎么两年的时间,一件事都没办成,再蠢的人能蠢成这样?”
“我们都被他骗了!”
“这小子之前都是装的!”
“如今李家直系在辽东仍有威望,不能让李顺祖再露面了,再露面一次,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你回去犒劳犒劳,让他放松警惕,然后随便找个差事把他打发到通州待几天。”
冯亮祖点头,冷不丁问出一句。
“那彰义门提督赵泰的事怎么办?诏狱下官只认识宋千户,余下都不太熟,万一赵泰在牢里全都招了...”
“白日里,李顺祖突然搞了这么一出,车天翔那死太监,一点儿没犹豫就把姓赵的卖了,没拿到一点好处不说,还得我们给他擦屁股。”宋付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回踱步。
“这事不用你管,明日一早,刑部来人到北镇抚司佥签,我会把他移交到刑部。”
“到了刑部,姓赵的一个字也传不到陛下耳朵里。”
“还和这两年一样,你现在除了盯住李顺祖,其它事什么也不用管!”
对冯亮祖来说,事儿自然是越少越好。
“下官明白。”
说话间,又倒满一盏茶,笑着端上了上来。
宋付走回去坐下,想了想把茶接到手里微抿一口,算给了面子,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为免夜长梦多,你明日就去找李顺祖,打发他赶紧离开京城。”
“记住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