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李老弟,瞧你这话说的,见外了吧!”
冯亮祖脸上的笑容很快再次绽放,来到床榻上李顺祖的身边坐好,环视一周,啧啧有奇。
“哥们一直很奇怪,你说说你,你爹给你留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不住,为何要搬到祖宅来呢?”
“请不起十个八个家仆,总该请一个照顾你衣食起居的吧?”
“看看你,哪像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啊!”
李顺祖脸上的表情未曾有丝毫转好,满脸戒备。
对于这个人,李顺祖没什么好感觉。
要不是老子机灵,可能昨天就是睡在监狱里了。
李顺祖不是什么圣人,不喜欢无条件的做善事,但同样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谁都能来捏两把。
你想弄我,那我必须先弄死你。
“你到底来干什么?”
经历了昨天的事,李顺祖是真不信这货肚子里能放出什么好屁。
见李顺祖没有客套哪怕一句,冯亮祖的面皮微微抽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但一想到昨日宋付的色厉内荏,为了完成任务,他又笑了起来。
“咱哥俩谁跟谁啊,老哥我来找你,就不能是单纯请你吃个饭吗?”
李顺祖呵呵一笑,没什么要出门的意思,反而是靠在了榻上。
“有事直说。”
一直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冯亮祖往日在南镇抚司,那也是说一不二的主,现在是彻底装不下去了,神情开始变得严肃。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有话直说了。”
“通州卫在通州城外二十里有一个锦衣卫千户所,坐堂指挥前几天被建奴杀了,如今千户所无人掌管,一个所的校尉都等着吃饭。”
“北司连夜开了个会,宋指挥对你昨日平定兵变的手段很是满意,在会上点名让你去,还说等这次建奴退兵后,便将你整顿南司卫所之事上奏,替你请功。”
冯亮祖说到这,向后走了几步,靠在墙上。
“北司的宋指挥有意提点,我劝你还是乖乖出城,要是惹怒了他老人家,连我也保不住你。”
李顺祖冷冷一笑,看来不把自己弄死,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在心中更是坚定了昨晚的想法,任人鱼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真有这好事儿,还轮得着自己?
退一步说,就算是想把自己边缘化,那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皇太极现在正带着建奴在京城外四处烧杀劫掠,京军连出城的一战之力都没有,这个时候派自己去通州整顿千户所,明摆着是要借建奴的刀弄死自己。
运气好点能留条命,但那还不如死了。
历史上这时候被掳到关外的汉人,多半都是被建奴顺到关外的农庄当奴才,一直伺候旗人拉屎撒尿,活的都不如关内的猪狗牲畜。
这北京城,李顺祖是说什么也不会出去的。
冯亮祖是正三品指挥使,宋付不过是掌管北司权利大点,职位上其实也还是正三品。
也就是说,别看冯亮祖和宋付一副上官样子,真算起来,李顺祖跟他们是平级。
现在的李顺祖,不是唯唯诺诺想要示弱的原身。
没有最上头的掌印锦衣卫都指挥使发话,李顺祖不想去,谁也调不动。
李顺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宋付和冯亮祖怎么跳脚,今天开始就在家养病,看他们能如何。
“不好意思,昨晚回来以后,下官就觉得身体愈发不适,可能是染上了风寒,要居家休养,过几天再说吧。”
冯亮祖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却没想到还敢拒绝。
他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李顺祖满面红光健康得很,哪里像是得了风寒的样子,旋即暴怒,将宋付昨夜嘱咐要温声细语抚慰的话抛到了脑后。
“你说什么,你敢不去?”
“这可是宋指挥点名让你去的,你不去,难道不怕在南司做不长久吗?”
李顺祖也是不打算再惯着他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跳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大早上把我房门踹开,在我家里跟我大呼小叫。”
“南司的大门你踹习惯了,不踹门不会回家了是吧?”
“我李家的南司指挥使官位,不是他宋付给的,是当今陛下,是大行万历皇帝,感念我曾祖父李成梁在辽东建立的赫赫功勋赐予的!”
“做不做得长久,你说了不算,宋付说了也不算!”
冯亮祖站定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原来的那个李顺祖和眼前这个虽然长相一样,但性格简直是天壤之别。
现在他一度怀疑,李顺祖是不是被什么李氏先祖灵魂上身了,以至于一个晚上突然性情大变,不受控制了。
“你——”
冯亮祖被驳斥得面红耳赤,正要强词夺理,却是耳朵一竖,听见院落外的青石板大路上有一阵蹄声。
随后,一道熟悉的尖细嗓音传入二人耳中,来的果然是昨天的钦差车天翔。
车天翔似乎也十分纳闷,为什么一大早上,冯亮祖会出现在李氏的祖宅。
不过多年的内廷生涯,让他养成了一个不该问的不多问的好习惯,进门连一句寒暄都没有便直入正题。
“李指挥,恭喜。”
“陛下口谕,召李指挥与咱家,共同平台召对。”
他这话说完,冯亮祖当场就站不住了,上前几步,几乎是逼问道。
“车公公,你是不是听错了?”
“陛下让他去平台召对?”
“那可是平台召对,李顺祖凭什么能去,就凭他昨日在广渠门大营的三两句誓言?”
明朝的平台召对,相当于国情咨议,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一开始就是随便问问,但后来由于多问询地方封疆大吏,或是一些有名望的文臣武将,因此被视作仕途中不可多得的荣耀。
十有八九的大明官员,终其一生都无法到京城做官,十有八九的京官,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平台召对的殊荣。
冯亮祖这种人,做梦都是不敢这么梦的。
在他看来,李顺祖平日唯唯诺诺,论南司的权位,论资历履历,没有一样比得上他。
但是李顺祖这种废柴,现在就要被皇帝召见平台飞黄腾达,他却还要窝在南司这清水衙门争那点权位。
车天翔或许要给北司的宋付一点面子,毕竟人家掌管北镇抚司,在朝中也有些关系,可南司的冯亮祖他是根本看不上。
“冯指挥,你在南镇抚司是不是太清闲了。”
“一大清早,不在南司坐你的堂,跑到人家李氏祖宅来干什么?”
“要不要咱家回去禀明王大裆,给你换个忙点的地方?”
闻言,冯亮祖这才是瞬间清醒。
莫说内宫的大总管王承恩王大裆了,便是眼前的这位司礼监第三秉笔太监车天翔,那也不是他这种级别能忤逆的。
就连宋付在车天翔面前,也就只有赔笑的份。
一时间,冯亮祖是冷汗直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公恕罪!卑下一时激愤,实在是无心之过!”
车天翔也懒得和这种蝼蚁一般的东西多计较什么,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转头却是笑了起来。
“李指挥昨日在广渠门外说动了关宁军兵,陛下龙颜大悦,已经下旨让南司督办关宁军兵的物资被克扣一事,广渠门提督赵泰将于午时问斩。”
“陛下其实昨晚就要找你进宫,是王大裆怕耽误你休息,在陛下面前美言劝谏,陛下这才是叫咱家今晨来唤你。”
李顺祖也没想到,崇祯皇帝居然要见自己,还是平台召对,只见自己和车天翔两个人。
倒也怪不得这车天翔这么大的来路,却对自己满脸笑容了。
要不是自己,这死太监这辈子怕也摊不上一次平台召对的机会。
在记忆中李顺祖得知,原身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要想搬倒冯亮祖和宋付,实现自己昨晚的抱负,没靠山是根本做不到的。
既然车天翔有意拉拢,李顺祖也没什么理由对他敬而远之,于是上前笑着说道。
“公公说的哪里话?昨日明明是公公调度有方,下官可还记得公公当众宣读圣旨,直接震慑住了那些关宁军兵,否则哪有下官说话的份啊?”
“还有王大裆在陛下面前的细心美言,下官也是记在心上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车天翔也是直乐,心道这小子会说话,拉着李顺祖就出了门。
看着两人离开,冯亮祖的脸上青红交接。
回想起昨天硬拉李顺祖去广渠门的举动,更是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