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府内,阿息保一跃而起。
他从一旁拿起虎头大刀,听闻周围铳炮大作,不用护军来报,便知道是明军突然攻城了,脸上片刻慌乱过后,随即瞪着大眼环视周遭。
周围的护军和后金军将领,一个个也都悠悠醒来,见状不敢怠慢,拿起刀枪围拢而来。
即便是遭遇突袭,这些凭借战功真本事晋升而来的正白旗后金军将领,也是没有一个人大惊失色的,一个个跳起身来,聚集在阿息保的周围,等待下令。
“随我上城!”
滦州城不大,大概只有四五个广渠门瓮城那样的大小,阿息保带着护军与部下从守备府走出来,没有多久便来到城头,开始紧张的举目张望,观察战情。
天边已经有了些太阳的影子,黎明的曙光正缓缓而来。
但此时的滦州城下,依旧被一片浓雾和黑夜所笼罩,黑暗之中,四处而来的炮弹在各处炸开,伴随着一声声巨响,滦州城内到处火光冲天。
阿息保微微眯眼,看来这股明军接到的是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突袭滦州!
阿息保攥着战刀的大手已然被汗水浸湿,他嗅到了一丝反败为胜的味道。
这种突袭战,只要撑到天明,就会让对方的攻势遏制,撑的时间越久,胜利的天平倒向自己的可能性就越高!
“各营牛录赶往各个城门压阵,组建宪兵队,催促明军降卒和老弱登城助战,敢后退者当场格杀!”阿息保唾沫横飞,紧握着战刀加入战斗,亲自在进攻最猛烈的北门督战。
不等他多想,城内的局面已经是愈发混乱。
明军在各处射来的火炮和火箭,无差别攻击着滦州城内的民宅和后金军营帐,城内渐渐燃起冲天大火,正白旗的营帐不是被掀翻就是被引燃。
城上的正白旗后金军也组织起反击,但他们攻城守城的经验都不比明军,只是利用手中的强弓对城下潮水般的明军不断射击,以图遏制攻势。
滦州的守城器械也准备不足,没有人事先预料到明军在集结遵化的同时,还能分出几万人突袭滦州,他们只能凭借手中的战刀和强弓硬守。
火光中伴随着惨叫,铳炮与流矢横飞,城内的后金军人马惊慌乱窜,不断有正白旗的战兵在城头被铳炮击中,惨叫着跌落下城。
滦州内外,铳炮四起,后金军与明军的人马乱作一团。
辽军的士兵们冒着城头的箭雨齐头并进,越过护城河,将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头,随后钢牙紧咬着战刀,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许多的辽军士兵刚一上城,还没来得及取出战刀,就被一拥而上的正白旗女真战兵乱刀砍死,将尸体推落下城,但其他的人仍是源源不断。
倒下了一个,更多的辽军随即跳上城头,城下越来越多的辽军加入战斗,他们前仆后继,口中高呼着复土的口号,与城上的女真战兵陷入了忘我的厮杀搏斗。
阿息保率领最精锐的护军在城头督战,打到最后,已经不得不率领护军亲自加入城头的搏杀,但登城的明军依旧源源不断,蚂蚁般登上城头。
打到最后,就连守城的阿息保都不知道哪里被攻破,哪里还在后金军的手里。
“固山额真,坏事了,城内的阿哈暴动了!”
“宪兵队正在赶往城内镇压!”
阿哈,是这时女真人对汉人的蔑称,到了后来清朝,则演变成一种对汉人忠仆荣誉的称呼。
阿息保转过头,大声喊道:“不要管那些阿哈了,把全部的宪兵都派上城头,城头守不住,一切都要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熊烈战火升起了滚滚浓烟,弥漫在整个滦州城之中。
城楼之上更是死尸伏地,鲜血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色的小溪,浓浓的血腥味与硝烟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但却无人顾得上这些。
明军嘹亮的呐喊动人心弦,正白旗女真战兵浑身浴血,没有人后却一步,每个人都如同地狱来的修罗,辽军漆黑的战甲被染成墨色,白色的女真甲胄沾上血色则更加摄人。
城下,明军各营的军兵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震动天地的喊声从未间断。
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划破黎明,不断有明军中箭倒地,但是在众人之中,一名身着战甲明军将领,如铁塔般在北门的城头屹立不倒。
他的身影,激励了众多的明军奋勇而至。
“把他给我打下去!”阿息保也发现了这个人在城头,似乎站立的过于久了,于是亲自率领护军上前,与那明军将领战到一起。
一时间,双方刀枪交错,残肢横飞。
赶来的正白旗精锐女真护军,与登城的这部分明军厮杀在一起。
在女真护军近乎疯狂的攻势下,这名辽军将领以及他带上来的三百多人,最终还是倒在了北门的城头之上,但他在倒下之前,将一杆大旗稳稳插在了城头。
这第一杆插到滦州城头的大旗,上方刻印着的正是神枢营的标志!
一时间,北门的城墙上下,辽军沸腾了。
正白旗的女真战兵们眼见明军的军旗已经被插在城头,一时间军心大乱,都以为滦州已被攻破,有些人开始惊慌的后撤,明军则是打了鸡血一般,更加疯狂的涌上城头。
伴随着这杆北门的神枢营大旗,“何”、“赵”、“宋”,一杆又一杆的刻印着主将姓氏的辽军各营高招旗,被插到了滦州的城头。
“城破了!”
“滦州被明军攻破了!”
正白旗的女真战兵们开始无可抑制的崩溃四散,越来越多的明军冲上城头。
“史兴祚!”李顺祖从云梯跳上城头,第一眼便见到了在神枢营军旗一旁,浑身甲胄早已被砍得支离破碎的神枢营后勤兵备将领史兴祚。
李顺祖半跪在军旗旁,却发觉刚刚还如同铁塔一般屹立在城头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声息。
甚至,李顺祖对这个人都没什么太多的印象,没说过几句话。
这是自己从前的三名家丁之一,在出战以前,由于身材比较瘦弱,被李顺祖提拔到掌管后勤兵备的位置上,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一个登上城,让军旗屹立不倒的那个人。
一时间,一阵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你放心,你的第一功,我会如实奏报朝廷!”李顺祖伸出手,将史兴祚怒目圆睁的双眼抚合,随即提起战刀,再度加入战斗。
来不及悲伤,没有时间祷告,战斗还在继续。
李顺祖将悲痛化作力量,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融入了尸山血海的战场,握着战刀,带领神枢营一众旧部,追随着辽军的脚步冲到城内。
很快,欢呼声在滦州城内各处响起。
城头的四处,大明的纛旗迎着第一批播撒而来的黎明曙光,猎猎作响。
接近两个多时辰的血战,用无数将士的生命作为代价,滦州城被收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