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伦斯特距离城外稍远处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兽人祭司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已经吟唱过一遍又一遍的魔法咒文。
托他们的福,天空中的火雨自攻城战开始就未曾停歇,兽人士兵们身上的祝福效果也仿佛永久固化,不会消失。
依靠术法支援与祝福加持,兽人们的杀伐愈发亢奋,而他们的对手虽然已经注定落败,但咬着牙的模样依然刚毅不屈,化整为零,依托城内建筑与复杂的道路构成发动突然袭击,以血还血。
“这才是战争啊。”
赫斯曼院长微微感慨着。
魔法与魔法的攻伐,刀剑碰撞绽放的火花,以及鲜血与鲜血的碰撞,才是真正的战争。
刚刚他看到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跟大人打小孩似的,差点就让他对战争的认知出现了差异。
现在看到这副画面,他总算是洗了洗眼睛,觉得确实不是自己跟年轻人之间有了不可逾越的代沟。
他又把视线转向罗莱身上:“真该给这小子看看这副画面。”
“只有亲身见过经历过,才会知道,在未到达极致之前,个人的力量是有多么渺小。”
赫斯曼承认这小子是有点特别的,最起码勇气可嘉,否则也不可能一个人杀穿一路,径直朝着霍伦斯特奔来。
但大概,也只是这样了吧?
你可以干掉一只兽人,可以干掉一只兽人小队,可以干掉占领了一座城镇的所有兽人。
然后呢?
此时此刻,城内兽人的数量绝对在数十万以上,甚至他们都已经立起了兽人祭祀塔,宣告着这座城已经易主。
祭祀塔是兽人们的精神象征,历代想要成为将军的将门后代,目标基本都是摧毁那座祭祀塔,焚烧其中属于兽人的图腾。
对于视荣耀为生命的兽人来说,这般行为无异于从灵魂上摧毁他们,使其纵然身体依然强劲有力,却再也不可能燃烧曾经的勇武。
可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从未有人做到过这件事。
太多了,兽人实在太多了,尽管只是幻景,可那庞大的数量足以盖过学生们不够丰富的魔力。
纵然他们收揽了一些手下,可想要于仿若绿色海洋又无惧死亡的敌人,他们的数量还是不够看。
“小姐。”莉莉看着逐渐接近城墙的罗莱,小声问,“你说,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啊?”
雪兰略作沉思:“在没有带领军队的情况下,他大概会选择避其锋芒,寻找突破口进城吧.......不过这样的行为,似乎与将军统领的本质有所区别,就算做到了,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他未来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位优秀的突破手。”
“个人主义,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军团的指挥身上。”
说到这儿时,她叹了口气,做出了与赫斯曼院长一样的评价。
“人类这种族群终究不像巨龙,只要出生就注定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天赋的限制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能达到人类可以达到的极致,平均下来的个人实力太过微弱,还是要团结起来才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他还是太莽撞了。”
“莽撞么......”
莉莉眨了眨眼,心中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罗莱是为了“成为将军”才来到这儿的,但只有她清楚,并非如此。
实际原因暂且不明,但她可以肯定,他来这儿的目的绝不是经历“将门后代”必须经历的考验,更有可能的,是源自“个人想法”。
既然是出于自己的想法,那他就肯定有着属于自己的办法,
尽管她不知道他的办法是什么,尽管大家都觉得他不太可能成功,不过.......
优秀的人,本就该与众不同才是。
“这小子,他想干什么?!”
赫斯曼院长的惊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齐齐将视线转向画面,也忍不住发出如赫斯曼院长一样的惊讶呼喊。
“不是!不会吧!!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没睡醒,一定一定!”
“女神在上,他,他这是要......”
“他这是要把整个城墙扛起来?!!”
“他真扛起来了?还把它当做武器砸向了城里的兽人?!!”
一个一米多高百来斤的人类,用两只不一定有一块砖大的手,扛起了近百米高几十米宽不知道多重的城墙?!
还把它当成投掷类武器丢了出去?!!
学生们傻了,雪兰和莉莉主仆二人也傻了,活了几百年自觉已经见过不少惊奇事件的赫斯曼院长也傻了。
不是,哥们,你是个人啊?
咱们就先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咱只想知道,你脑子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才会想出这样逆天的举动?
“来个人。”赫斯曼院长失神地说,“快,快替我骂句格伦尼亚脏话。”
我活这么久什么事情没见过(x)
我活这么久这件事真没见过(√)
把一整座城墙扛起来当武器,一般人别说做了,念头都不带有的。
要么是没那个实力,有那个实力的人想杀敌也不至于这么去做。
当一件从未发生过又极具视觉冲击性的事情出现在眼前,任凭是谁,都很难保持平静。
饶是连向来以山崩于前不变色来要求自己的雪兰,脸色都在此刻绷不太住,“赫,赫斯曼院长......是不是监视法阵或投影术法出问题了?”
“这.......”她指着画面上少年还想再来一回的动作,“要不然,是他有问题?”
“他其实是某条巨龙幻形成的人类?”
赫斯曼沉默了半天:“如果按理论来说的话,这确实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大家心里应该重复过很多遍,迷失之地里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幻景。”
“虽然真实,但终究是幻景,一切的一切都是由魔力搭建而成,它不可能拥有真实的质量。”
“眼前这座城墙,看起来宽厚高大,可其实,它也只是一团魔力,充其量只是比其他物质的构成更大一些而已,如果人的体质足够出色,能承受这大团魔力带来的压力,扛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赫斯曼这么说着,内心里的震撼仍旧没有半分消减。
因为这份理论大家都知道,每一个进入过迷失之地的人都得到过提醒,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
可没有一个人这么去做过。
是因为做不到吗?
不,不是。
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
没有人想过自己能够扛起城墙,没有人想过要去扛起一座城墙,更没有人想过自己能将用来抵御外敌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武器去杀死敌人。
所有人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事物,都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不要相信眼前的东西,都知道这个秘境中的规矩不能用现实的规则来套用。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被规则禁锢,就算主观意愿重复一万遍十万遍,他们于规则下诞生的本能还是会令其行为与思想不由自主地向规则靠拢。
回头看看,自己眼睛看着虚假,嘴上说着虚假,看着对手虚假的尸体,以为自己辨出了何为真实,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的姿态,是多么讽刺,多么愚昧,多么可笑。
“我确实是个老东西了。”
赫斯曼自嘲地笑了笑,静静地凝望着画面中的人影。
老东西的意见总是过时的、落后的,必然沉没的存在。
新世界的未来,终究需要年轻的开拓者来撑起这幕盛大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