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献舞
“国师大人,今日卦象如何?”皇帝陛下拿起了一颗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在等桓将军领着林疋王觐见陛下的时间里,陛下与国师下起了一盘棋,陛下想让国师在这里给他上一场经筵课,内容是边下棋边会回忆起百年前长安上元节的往事。
国师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只是说自己行将就木,不知道这回是不是自己是不是最后一次给陛下上经筵课了,皇帝陛下笑着拍着国师的背部说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和自己的国祚一样绵长。
皇帝陛下特地在白天摆起了一盏花灯,还用烛火点亮了它,花灯的周围缠绕了几根彩色的绫带,说是要给这场经筵课应景。
他特别对百年前上元节绽放的花灯感兴趣。
讲经筵课的厅室很大,中间还有各种熏香和屏风摆着,里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毯,上面还撒上了各种花香,放着取暖用的小火炉。
当然还有他平时绞尽脑汁发明的各种刑具,折磨女子的和折磨男人的工具都有。
皇帝陛下自然知道这是他来都城里用来放松的地方,平常他都是在郿坞里处理政务,只是偶尔想起来要在长安举行朝会时便来这个地方放松,神山中被时家和三宫中抓来的不少女修士也因此见证了他放松的全过程,当然他还有一个规矩,就是除了他和太监之外,进入这扇木门的雄性生物都得死。
他在进门前,看了看经筵课上的重檐庑殿顶。栖烟彩霰,耸椽柱以通天;鸱尾高啄,慑群蛮而伏地。巍峨特立,瑰丽伟岸,穹顶之上,用之以琉璃;斗翘之下,饰之以纹章。鼎铛玉石交杂其间,金块珠砾镶嵌于内,一切都似乎在昭示着这个新生的帝国的财富与威严。
他特意在进门前盯了一眼国师,想观察他的反应。
国师没有说话,只是步履蹒跚,他慢慢跨进了敞开的宫门,进了房间内部。
他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尽管他对国师无比尊敬。可却从来没有把这个规矩告诉过包括国师在内的其他人,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以外知道这个规矩的人,都已经全被他给处死了。
想到这,他也毫不犹豫地跨进了他熟悉无比的宫门。
他在等国师下棋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外面的一丝冷风刮过,他想这应该是长安今日的雪使他感到寒冷吧,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
他脱下了自己早上参加朝会穿的冕服,换上了一身素衣,只是唯一戴上了早上随身携带的黑色模样的诛神之剑。
他摸了摸自己的配剑,然后饶有兴趣地盯着国师,等着他的回答,今天的他显得特别有耐心。
“乾卦,大吉。”国师想了一会儿,似乎隐瞒了什么信息,淡然回应着皇帝问他今日的卦象。
然后,他将充满老茧的手颤巍巍地拿起了一颗黑子,勉强找准棋盘上的位置,将其放到了棋盘上,只是将先手下成了后手。
他和百年前外表一样,已然是一个反应迟钝的耄耋老人了。
只是国师那人这一手棋,却将整个局面给盘活了。
棋盘上的白子在没下黑子之前犹如一头凶猛真龙,逐步蚕食掉棋盘下的黑子,黑子被白子杀得四处逃散,只是无力地挣扎着,在做最后的抵抗。
在国师大人下了这首棋子之后,黑子却通过这颗棋子紧密地连接在了一块,奇迹般地盘活了,跟刚才的黑子的命运来了个颠转。
白色棋子顿时被这突然联成一块儿的棋子撕成了几块碎片,白子顿时像龙没了首领一样,散作一团,气息奄奄,只等着屠龙者的最后一击。
“看来朕还是小觑了国师大人的棋技了,朕……快输了。”皇帝陛下没想到国师只下了一手,就能能把局面给逆转过来。
就在这时,听到一个“输”字,宫廷里的门立即被撞开了,黄麾仗卫士齐刷刷地冲了进来,他们将兵器对准了国师,似乎在等皇帝陛下一身令下,就把国师给杀死。
只有一人站在大门口犹豫着。他就是北府军的刘将军。
以前他跟那位桓将军一样作为精锐部队远征厄城,只是自从皇帝娶了桓将军的妹妹以后他便退出了北府军,说自己小名技奴,自己始终记得皇帝陛下对自己的恩德,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有一技之长的人罢了,他愿意为皇帝侍卫,甘愿为皇帝效死,皇帝陛下高兴地封他为黄麾仗统领,时刻呆在自己身边。
“混账,没看到我与国师下棋吧,都退下。你们今天的忠心我心领了,去刘将军那里领赏吧。”
他对仪式有着莫名的执著,连折磨人和杀人都会想出一整套方法来,这姑且也算是他的业务爱好吧,自然而然,他将自己的那堆爱好都在长安他闲暇之余放松的地方准备了一套。
他眼神凌厉,盯着这扇被撞开的门。
直到他看了看一眼站在门外犹豫不前的刘将军,凌厉的眼神悄然落下,心里暗自赞叹他没有进入门中,不然今天“领赏的人”就突然多了一个了。
“技奴还是识大体呀,快带着你的这群袍泽们去领赏吧。另外,把内史省的起居舍人叫过来吧。记住,没我的命令,里面发生了任何事都不要让人进来,知道吗?”
“技……奴婢知道了。”他却悄然握起了一个拳头,他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这个规矩,可却知道皇帝陛下的领赏是什么意思,这是皇帝陛下与自己还有桓将军定下的暗号之一,早就熟知皇帝陛下手段的他在进门之前故意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个动作赌对了,可自己的手下却……,那可是他至参军以来一直跟随自己辛苦作战的袍泽啊,
可转念一想皇帝陛下也用起了“你的”和“袍泽”两个字,他立马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莫非皇帝陛下知道他的黄麾仗卫士多半都是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啊,自己让他们加入黄麾仗也只是当皇帝的亲卫军饷更多一点,皇帝陛下何以至此?
但他想到了那些杵怒皇帝陛下的人的一场,心想就当是送给皇帝陛下的投名状罢了,自己的手上沾上自己亲兵的鲜血皇帝陛下才会更加信任他,想到这,他攥紧的拳头又悄然放下,回了一个“诺”字以后,他将打开的厚重宫门又重新关闭。
不一会儿,有几位太监领着起居舍人进了这间屋子。
这起居舍人和这位太监一样,也遭受过宫刑,从某种程度上和他们一样都是太监。当时这这位皇帝陛下笑呵呵地亲切召集这位起居舍人问他有什么志向,他说要效仿前朝的太史公一样,写一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得史书,哪怕是像以前诸国并列时遭遇齐国的太史令和晋国的董狐笔一样的情况,也要耿笔直书,不偏不倚。
皇帝陛下听完只是笑了笑,说:“好一个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只是立志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你的身体就会多了一个零件,用着不灵光,我来帮你把这个零件给去吧。”
于是这位起居舍人就遭受了宫刑,被安排在这里负责记录皇帝的日常起居,皇帝陛下他还不时勉励他说,你和那位前朝的太史官有一样的身体了,我给你提供了如此的便利条件,我相信你比他做得好。
起居舍人战战兢兢地坐在了皇帝的旁边,皇帝陛下还微笑着给他准备好了笔墨和纸。
此时这间阔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起居舍人和这位国师了。
只是这间屋子除了花灯的照耀显得格外冷清和空旷。
点燃的花灯照在了国师的满头白发上,他在烛火的照耀下面容却显得格外清晰。
太监们将起居舍人带来以后,那扇宫门又被重新关上,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似乎是刚才那群黄麾仗卫士闯进宫门留下来的后遗症。
皇帝陛下望着离去的太监们又重新关上了门,他若有所思,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自己何尝不是从小生活在门里呢?自己从小久居深宫,虽是嫡长子可自己也总是感觉自己从小生活在一座围城里,他小时候还依稀记得自己的母后在生下自己之后就被带走,他记起了自己从皇后寝宫被乳娘带走,他们将那扇厚重的门给关上,自己自从见到那扇门被关闭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后。
他还记得自己登基后想去探望自己从小哺乳自己的乳娘一面,却被新立的太后阻止,自己哭喊着想从宫门里出去,却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拦住,说自己一个帝王见一个贱女人成何体统。
当然,最让他得意的还是他亲手将新立的太后托出去杖毙,看着他她被侍卫带出大门,她哀嚎地挣扎着匍匐在地上请求自己饶她一命。
他还记得自己亲自率军收复长安,还于旧都,进入宫门的样子。
……
“百年前的长安城墙上画上了一座门?”他对国师说道。
国师却仍然是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只是默默回应道:“确有此事。”
“当时有个人想从这座门进去,却撞了个头破血流。”
“头不但破了,还断了。”国师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叫什么名字?”
“何必呢你都知道的?”
“说下去?”
“季洛阳。”
“好名字啊,若是他在洛阳……季……洛阳死在了长安,他名字里有洛阳二字,怎么会死在了长安?林仇义,百年前你为什么要画那扇门?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
“报告……陛下,桓将军派人来禀告,说林匹王到了,还献上一名女子给陛下跳柘枝舞。”
皇帝陛下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太监暂时中断了他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