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迎,徐庶军全军都有荣与共。
跟随徐将军果然有前途,徐将军果然就是日后能匡扶汉室,还天下太平的人!
军士们交头接耳,可徐庶军的主将们却各自面色凝重。
艾先生缓缓蠕动到徐庶身边,满头大汗低声道:
“蛆庶啊,你说高顺那鸟人会不会已经背叛咱们投奔刘协了啊。
要是这样可大大地不妙,咱们就这么点人,他直接指挥陷阵营打过来咱们抵挡不住啊,要不然赶紧躲躲算了。”
徐庶这次来雒阳特意没有携带大量的兵马,以示对吕布绝无二心,典韦、徐晃、魏延、宋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要是遇上陷阵营的猛攻也是绝对抵挡不住,估计要被一一生擒。
高顺出身名门,一直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如果天子真的对他极其推崇大力拔擢,他会不会真的临阵倒戈,叛逃到天子麾下?
他手下的兵马直接攻打吕布的大营怕是不成,可要是突然袭击徐庶军,徐庶军估计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都未必是天子控制高顺,对手只要能说服此人进攻徐庶,之后吕布无论如何都要与天子直接翻脸,到时一片大乱,中原形势立刻糜烂,这比千军万马都厉害太多。
徐庶没有一刻犹豫,平静地道:
“高将军是自己人,而且永远是自己人。
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以后也莫要猜疑——若是这点手段就能分化我麾下大将,之后我还如何带兵?
天子以高将军为城门校尉正合我意,我还要当面谢谢天子栽培呢!”
离雒阳城的方向越来越近,徐庶果然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骑兵在附近游弋,他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果然有一队车马——理论上天子的车马应该是威严、盛大,处处透露出大汉天家的尊严。
可此刻的这队车马虽然人数不少,可众将也只能勉强称得上衣衫齐整,天子的车只有不到十驾,而且凑不够拉车的马匹,各种旌旗更是少的可怜。
车驾周围聚集着大量的文武随臣,他们或做儒士打扮,或穿破旧的戎袍,不过看他们的气色表情,还是能看出尊崇的地位带给他们的优越感。
很显然,这是那群跟随天子一路东归的公卿大臣,可谓是天子身边最信任的人。
执金吾伏完趋步上前,冲着徐庶高声道:
“至尊法驾在此,不知可是讨逆将军、兖州牧徐元直当面?”
徐庶耐心地听着伏完走程序,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孔融颇为不快地哼了一声:
“好啊,还真没封侯啊?”
孔融在路上还曾经畅想过,天子应该会追救驾之功,给徐庶封个亭侯,就算以拉拢徐庶的角度来说,也应该多少封个侯——这又不是费多大的力气,却能结结实实表达出自己对徐庶的善意,可听伏完所言,天子并没有给徐庶加官进爵。
多了个兖州牧,这还是吕布之前就一直想要徐庶做的官,就算天子不肯徐庶也肯定能当上。
有意思啊——我怎么感觉有点赌气的味道。
徐庶从马上翻身下来,缓步向前,并不下拜,只是躬身行礼道:
“讨逆将军领兖州牧臣庶,还见至尊!有劳至尊迎候,臣感激惶恐,不知所言。”
天子的车驾附近,又有一队车马缓缓靠近。
这队车马的旌旗招展衣甲鲜明,众军持械列队,仪仗威严,数十匹各色战马排开,而四匹全无杂色的白马拉车缓缓向前,立在前方的魏续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大将军、温侯随天子同迎徐将军归来,贺徐将军荆州大胜!”
吕布麾下众将一起向前,大喝道:
“贺徐将军荆州大胜!”
并州众将声音洪亮,隆隆如春雷一般,震得天子身边众人都皱紧眉头,眼中露出愤恨之色。
显然吕布对今天的事情非常不满,他依旧对徐庶信任无二,但他也决不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玩弄这种把戏——天子也不行。
吕布没有直接率军打过来,倒是出动了全部的精锐兵马,在城外耀武扬威,与天子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峙起来。
徐庶立刻向前,刚才在天子面前他并不行大礼,倒是直接在吕布面前长拜行礼,大声道:
“末将徐庶,奉大将军令征荆州,得胜而归,幸不辱使命。
此战日久,庶甚是挂念大将军,故暂违令北来,还请大将军治罪。”
他稍稍抬头,看着那辆华贵的马车,正好看见吕布的头探出来,见徐庶的目光投过来,吕布赶紧缩回去,可声音还是稍稍暴露出了他的紧张和兴奋。
“徐将军得胜归来,布心中甚慰!
布已经在天子面前表徐将军领兖州牧,都亭侯,日后徐将军还要好生勤勉,再为大汉杀敌!”
吕布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位女婿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尤其是在天子的威仪面前,很多人都会选择在众人面前优先对天子恭敬,以求一个好名声。
可徐庶果断选择了向吕布行大礼,而对天子的礼数也只能说的上客气。
这让吕布心中一暖,忍不住得意地赞道:
“这就是我女婿啊,我就知道,元直是绝不会背叛我的。”
吕布这次直到现在还没有犯大畜,就是因为他经历种种事,对徐庶的信任可谓无以复加,就算这次徐庶违背他的军令,吕布也会立刻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军令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他的信任收到了回报,现在天子车驾前众人都明显有些失望,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坐在车中的刘协对徐庶有些失望,忍不住轻轻哀叹了一声。
如果把持他的人是董卓、李傕,他是不敢反抗的,他就是董卓废立扶持起来的人,自然知道这些西凉军的厉害,但他又同时了解到吕布和徐庶远没有凉州军这样残暴,这应该是一个让他摆脱权臣,自己掌握朝政的机会。
好人,总是会被人优先作为目标对付。
在吕布的眼中,刘协只是一个温和仁义的小皇帝,可刘协从登基以来就被董卓操控,之后李傕郭汜又上演了一人质天子一人质公卿的闹剧。
在黄河边,他还亲眼看着一众公卿被李傕郭汜杀鸡一样屠戮,尸骸和鲜血的刺激带来的深深绝望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折磨得刘协哭出声来,而之后流落河东被人鄙视嘲弄的痛苦更是让这位天子格外屈辱,每每想起祖宗的荣光,他都痛哭出声,难以自拔。
抵达雒阳之后,他一直在计划着怎么才能渐渐收回自己的权柄,尽管知道吕布不是一个想要谋夺他社稷的人,可看着吕布势大,刘协心中还是生出了警惕——而几位一路东行来到雒阳的臣子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担忧。
万一呢?
天子没有什么能控制吕布的,万一哪天吕布厌烦了,不想再做忠臣了,天子、朝臣哪还有一点还手之力?
作为天子,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平衡,要均衡一下朝臣的力量。
吕布以为他是天子自己人,是天子唯一的依靠,可在天子眼中,他跟李傕郭汜没有区别,甚至不如董卓。
所以这些日子,刘协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思路平衡——只可惜年轻的他思路确实比不上跟他同龄的诸葛亮。
刘协认为徐庶野心勃勃,势必不愿意久居吕布之下。
如果自己能笼络徐庶为自己效力,来制衡吕布,再笼络上刘备,足以渐渐平衡吕布的力量,徐庶、吕布、刘备都有求于我这个天子,我这个天子的重要性岂不是大大上升,重新夺回天家的威仪?
刘协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徐庶完全不想按着天子的思路走。
他恭敬地拜见吕布,并声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是来自于吕布调遣,功劳自然都归功于吕布,而自己违背吕布命令北上也只是因为实在是太思念吕布,如果有什么过错的话愿意任由吕布处置,徐庶绝对没有怨恨。
嗯,这在大汉这种二元君主制的时代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而且吕布也特别会顺坡下驴,闻言立刻道:
“徐庶!本将令你赴兖州牧守一方,赈济百姓,这是军务公事,汝居然因私事违令,当为大罪。
不过今日天子亲自相迎,本将也不再追究,若是他日再有此事,本将定要军法从事!”
宋宪在一边忍不住“噗”了一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来。
哎,奉先跟他这女婿是越来越像了,尤其是两人无耻的样子……
嘿嘿,这都是谁给少年天子出的馊主意,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
不只是宋宪,徐庶军上下闻言也都长长地松了口气,心道这次估计是没事了。
原来他们还担心天子已经收买了高顺准备发难,合着现在好了,原来之前大家都想的太多,这一切都是这少年天子在作祟。
“就这?这就完了啊?”艾先生咂了咂嘴,无奈地摇头道,“也是,历史上刘协弄得主意就不太高明,这个傀儡皇帝手上也没几张牌,实在是打不出来啊。
不过,整挺好,这次挟天子令诸侯,以后就是咱们说的算了。”
他伸手拍了拍孔融的肩膀,笑嘻嘻地道:
“大哥,你认识的那些高手都给弄来啊,以后这朝廷是吧,都是自己人,好办事。
尤其是那个叫祢衡的,一定要把他弄来,我觉得蛆庶身边就是缺一个这样正直果敢的人。”
孔融没心情跟艾先生开玩笑,他长叹道:
“天子如此,是我们做臣子的不是,之后我还要好好规劝。
祢正平清高刚正,正是能规劝天子之人,足让天子……唔?”
“怎么了大哥?”艾先生见孔融目光呆滞看着远方,也赶紧把目光投过去。
这下,他的眼睛也直了。
只见远处,雒阳城中竖起一股黑色的浓烟,光天化日之下,这座本就残破的城池居然在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