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京,谷雨。
纳兰府位于千金坊中间地段,左邻右舍皆是非富即贵之人。各家宅门各有特色,有的将宅门装饰得贵气十足,有的则低调简朴。
而纳兰府最为特殊,门前种了两株樱花,坊间传闻这两株樱花带血。久而久之胧京百姓便传出“门前两株樱,纳兰修罗地。”
纳兰府其家主纳兰飞雪是位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甚儿郎”此句话来形容纳兰飞雪毫不为过。
纳兰飞雪其父纳兰霄在晋国时便是边军副将,年少时家道中落,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少年纳兰霄为救母性命,抢了姜家的商货。姜氏族长知晓后起了爱才之心,替纳兰霄请了名医医治其母,又资助其习武从军。
姜氏的知遇之恩让纳兰霄铭记在心,在功成名就后便认了当时的姜氏族长姜虎为义父。
而在晋国破碎乱世之期,姜虎在纳兰霄面前将家主之位移交给姜离,并托孤于纳兰霄,望纳兰霄好好保护姜氏一族。
后南邺自立,纳兰霄代表姜氏跟姬氏一起争夺天下,几番风雨后,纳兰霄与其子在内乱阴山一役中阵亡。姬赢屠了半城便是为了慰问纳兰霄与纳兰修的在天之灵。
而纳兰飞雪也在阴山一役之中,姬赢当时下令诛杀叛军父系三族时,纳兰飞雪首当其冲,传言屠杀结束时,纳兰飞雪拴在马鞍上的人头长拉拉的拖了一地。
纳兰飞雪因此在军中也被称为“女修罗”。
纳兰府内栽种了许多樱花,不同于宅门外的两株那么孤单。
春季是樱花盛开的时刻,此刻纳兰府的庭院内樱花飘散一地,雨水顺着屋檐缓缓流淌,发出滴答滴答声响。
纳兰飞雪坐在庭院内赏花赏雨,一旁的纳兰於菟泡着茶见自己姑母侧靠在坐垫上,姿势抚媚至极。便调皮开口道:“姑母这一幅美人睡莲样,让侄女大饱眼福。”
纳兰飞雪身着白紫流云衫,剑眉高挑,淡淡的粉黛又不失英气,跟纳兰於菟不同的是没有其精致的五官,相同的是都有一双狐狸眼。
纳兰飞雪打了个哈欠,大大咧咧道:“小妮子,哪里学来的这些诨话,讨打不成?茶还没泡好?都困乏了。”
纳兰於菟一脸无奈,将姑母面前的茶碗添满茶水道:“姑母还是那么性急,难得闲暇,又遇细雨,慵懒一番更为应景。”
纳兰飞雪闻言白了一眼侄女道:“你这性子就像你爹,做什么事情都得想想,不爽利。依我看就应当找个男子把你娶回家,生个娃,就没甚好想的了。”
纳兰於菟闻言扭头看向庭院里的光景道:“姑母,我爹是个怎样的人?”
纳兰飞雪将目光聚焦在手中的茶碗,沉思了一会开口道:“少年老成,英武不凡,重情重义。”
纳兰於菟笑着看向自己姑母道:“那侄女便要嫁这样的男子,不然宁愿一辈子在姑母面前尽孝。”
纳兰飞雪扶着额头叹气道:“那恐怕是难嫁了,小妮子马上年满二十一了,寻常人家的女子年满十四便开始寻夫家了,过了十八那都叫老闺女了。
难道真要学我做那老孤女?纳兰家香火可不能断呀,欸,对对对,得找个上门女婿。”
不待纳兰於菟言语,就见女管家送来拜帖一封,纳兰飞雪拆开拜帖,顿时哈哈大笑道:“哈哈,上门的来了!”
纳兰於菟一脸狐疑道:“谁的拜帖,让姑母开怀大笑?”
纳兰飞雪将拜帖递给侄女,便拿起茶壶咕噜咕噜的喝着,纳兰於菟接下拜帖定睛一看拜帖嘴角不由抽了抽,心道“这个登徒子,真敢上门找打呢”。
翌日
一辆桂木雕花饰的马车从皇城宣武门驶出,马车内姬望舒枕在玉瑶的大腿上,一脸惬意的在闭目养神。
换了便装的玉瑶时不时的轻微挪动着身子,主要是圆瓣儿底下的白狐皮毯子实在是有些热。
每当玉瑶挪动身子,姬望舒就撅着嘴发出哼哼声,逗得玉瑶眼笑眉飞。
马车行驶至纳兰府宅前停下,吴勇跳下马车放好马凳道:“殿下,到纳兰将军府了。”
姬望舒掀开门帘看着眼前的两株樱花树,花瓣随风飘洒在纳兰宅门前,悠然自在。
笑了笑道:“玉瑶,吴勇,随我入府。”
此刻纳兰府早已中门大开,姬望舒一行人被女管家领着带到庭院中,大片的樱花在庭院里绽放,春色撩人。
玉瑶张着小嘴道:“殿下,这里真美。”吴勇也默默点头同意。
姬望舒笑笑不语,庭院里纳兰家的两位女巾帼正坐在院中品茶,将这庭院中的景色又拔高了许多。
纳兰飞雪身着宝相翻领袍,腰间束着银丝珠玉带,一双金棉小蛮靴,束着凤镶军中独有的军髻,英武干练。
纳兰於菟则身着白色宽袖衫子,紫色真丝齐胸裙上绣着莲花团纹,披着花草纹披帛。玲珑有致的身段在这身装扮下没有一丝的突兀。
玉瑶那迷失的双眼很好的诠释了此刻的佳人美景。
纳兰於菟静静沏茶的模样,一时让姬望舒有些失神。不过眨眼间便朝着纳兰飞雪拱手道:“拜见姨娘,姨娘近来可好?”
纳兰飞雪袖虎大成已久,姬望舒的刹那失神被捕获得体无完肤。
“好外甥,美吗?哈哈哈”
姬望舒闻言抬头见纳兰飞雪一脸坏笑的打量着自己,彷佛要将自己看个里外精光。冷不丁的赶紧答道:“姨娘天人之姿,纳兰千户清丽动人,让这院中春色满园。”
纳兰飞雪闻言瞟了一眼侄女,瞧不出情绪,便笑吟吟道:“好外甥,往日不曾见你来拜访,今日是有何事呀?”
姬望舒微不可察的吐了口气道:“望舒之前曾与纳兰千户约定切磋武技,互相交流。”
纳兰飞雪闻言看向侄女,得其点头示意便懒懒的道:“也罢,瞧你这气血充盈的样子,应是才破铁骨不久。
听闻上次殿考你运功岔了道,今日刚好让於菟帮你搭把手,姨娘也瞧瞧楼观的内家路子有多玄乎。”
姬望舒闻言拱手道:“望舒拜谢姨娘,拜谢千户。”
纳兰於菟看向自家姑母,见姑母那慵懒随意的模样,顿时无奈之极。便开口道:“殿下无需客气,请殿下容下管换身衣裳。”
大清早的便让自己梳妆打扮给登徒子看,又要自己去做登徒子的试刀石。想到这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厢房走去。
纳兰飞雪见侄女走远,一脸坏笑的朝姬望舒招了招手道:“於菟那妮子脾气大的很,别见外。好外甥,快坐下,口渴了吧?
来品品你父皇赏的春雀,这春雀花茶就得这几日光景喝,来来来,你们都来品品。”
姬望舒闻言便示意玉瑶沏茶,坐下与姨娘赏花喝茶。
片刻后纳兰於菟身着一身黑色干练劲装回到庭院中,见二人都磨刀霍霍,纳兰飞雪见状道:“点到为止,这些山樱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纳兰府庭院的面积很大,也是为了这些山樱,纳兰飞雪才选择在千金坊这种惹人注目的地方落户。
姬望舒与纳兰於菟各自摆好阵势,正品着茶的几人见这一对形男秀女相隔几丈,四周被满满当当的山樱包裹着,漫天花雨。不由各自暗叹。
姬望舒看着眼前春景,突然心中比试的念头荡然无存,只想就这样静静的赏景。
“登徒子!”纳兰於菟看姬望舒盯着自己不言语。不由想起之前的一幕幕顿时心里莫名烦躁,直接冲向对方悍然出手。
姬望舒见对方双拳袭来,下意识的全力出拳,劲头到一半不自觉的收了回来,只得见招拆招。
两人拳脚交加几合中,姬望舒明显感觉到铁骨境与凝穴的不同,面对银皮境的纳兰於菟也打的游刃有余。
纳兰於菟见对方神情轻松,不由力劲全出,拳脚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姬望舒被一脚蹬退几步,明显感觉对方力道又重了一些,便开口道:“纳兰千户小心了,我不留手了。”
“殿下尽管来吧,下官候着。”纳兰於菟说罢眯着眼笑着朝对方挑了挑手指,抚媚又嘲弄。
姬望舒见状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瞬间发力袭至对方身前一拳轰出,见对方出拳拆挡,便转身后扫腿直至对方面门,纳兰於菟也不甘示弱,走起刚猛路子与姬望舒硬碰硬。
众人见这对形男秀女打得火热,你来我往的带动着周围飘落的花瓣肆意起舞,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比试。
纳兰飞雪看着庭中两人懒懒道:“好外甥这铁骨境很硬阿,药材是堆不出来的,楼观真是渊博。於菟其实不擅长走刚猛路子,她更擅长袭杀一途。显然是打生气了,他俩是有什么矛盾吗?”
玉瑶和吴勇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没在对方脸上找到答案,颇有默契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玩了,能让於菟生气的男人,不多呀。”纳兰飞雪说罢朝玉瑶努了努嘴,示意继续沏茶。吴勇则是盯着俩人目不转睛,一刻也挪不开。
纳兰於菟开始有些吃不消对方的猛攻,姬望舒的力量似无穷无尽,几十回合交手下都没弱分毫,暗自疑惑时被姬望舒抓住空袭,一拳打在胸膛上。
纳兰於菟见对方攻击的位置,虽比试难免,但总是觉得对方是有意为之。便有些走神,导致卸力不全,仰着身子往后撤了几步。
姬望舒本就主修拳脚,一拳下去潜意识便紧接着一拳,不曾想纳兰於菟仰着身子后退没及时将身躯回正接招。
姬望舒楞了楞,电光火石间将拳变成掌,好在捻器千手是内家路子,拳中刚猛之气被柔柔一划卸了许多。掌还是贴在了纳兰於菟腰身上,为了卸力,姬望舒不得不单手环抱着对方,转起圈来。
纳兰飞雪见此情此景,嘿嘿坏笑起来,大将军的形象顿时全无。玉瑶又微微张开小嘴,不过这次还有吴勇陪着。
漫天的山樱,相视无言的俩人。
刹那风月无边。
俩人由于贴身相拥,姬望舒感受着对方的柔软腰身以及淡淡清香。而纳兰於菟则是瞪着大眼,脸泛了红。
旋转在片刻之间就结束,俩人也十分默契的停了手。
姬望舒拱了拱手道:“多谢纳兰千户留手,方才多有得罪。”
“殿下客气了,刚才多谢殿下以拳换掌。”纳兰於菟说罢不看姬望舒一眼便走去站在姑母身旁。
纳兰飞雪见状一脸嫌弃道:“啧,你俩客气什么呢,都是自家人,搞得陌生兮兮的。
好外甥,你娘让你跟国师习武是走了步好棋,国师待你不薄吧?你比寻常铁骨气息浑厚许多知道吗?”
姬望舒闻言答道:“姨娘,师父每日运气替我温养经络近十年了。”
纳兰飞雪惊讶道:“乖乖,这是当亲传养了阿,你可知此举有多珍贵吗?折寿的,知道吗。”
姬望舒闻言惊道:“师父从未言语过,姨娘,有多严重?拜请指教。”
纳兰飞雪摆了摆手:“你师父不给你说是怕你心有负担,折寿就是个说法,具体多少年谁知道呢,不过国师敢渡气给你,说明其早已超脱众人,是八还是九?或者更上?”
姬望舒答道:“师父在形神境已经很久了。”
众人闻言暗自惊叹,当然,除了玉瑶一脸茫然。
纳兰飞雪点头道:“好外甥,府中都是自家人,是不会乱嚼的。国师果然不虚其名,天下之中,能与之较量的不出十指。别担心,国师渡气与你必有中和之道。”
姬望舒情绪有些低落,便拱了拱手道:“多谢姨娘解惑,今日多谢姨娘与於菟,望舒不能出宫太久,先行告退,改日再拜访。”
纳兰飞雪见状点头道:“去吧,心无杂念方可成事,没事多和於菟走动走动。”
姬望舒闻言拱手行礼,便带着玉瑶和吴勇起身消失在庭院中。
纳兰於菟看向姑母道:“姑母为何要瞒着他,话都说一半了,不如如实相告。”
纳兰飞雪喝了口茶道:“望舒性子纯,他需要一个过程,国师这种渡气法子,真气游走全身筋络,要不损筋络,还得滋养气海。少说养一年折一年,十年光阴,这等恩情,够的还喽。”
纳兰於菟闻言看向眼前的春景,不由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那一声“於菟”。
竟一时走神发呆。
纳兰飞雪端着茶碗瞟了一眼自己侄女,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