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京,立夏。
姬曦和在寝宫内正端着汤碗在细细品尝着碧落汤水,身旁信任的内侍孜孜不倦汇报着大大小小的诸事,虽天气炎热,但整个曦和宫内门窗大开,四处可见的大冰块由巨型金樽承托着,凉爽透气。
“殿下,二殿下前些日子与堰国的龙吟郡主见了一面,见面当日顺手搭手救了一对唱曲的爷俩,还盘了安乐坊的一酒楼,酒楼底子干净。”
姬曦和微闭着双目,轻声道:“老二净爱干这些事,唱曲的是什么事儿?”
内侍俞承笑着说道:“唱的好,惹了坊间的人红眼,估摸着敲打一二,被二殿下撞见了。”
姬曦和点了点头道:“老三那有什么动静?”
俞承毕恭毕敬的接住殿下的汤碗,轻声道:“三殿下还是老样子,与之来往的人就那么几位,近来倒是与宣武侯之子伯牙公子走的近些,常去醉月楼相聚。”
姬曦和闻言皱了皱眉,冷声道:“老三在想些什么,前朝贵胄,哪怕有天大的功劳始终是前朝贵胄,与之深交实属愚钝!
老三不比老二,老二志不在庙堂,老三从小患得患失,小家子气的很,盯紧一些,切记,与老三的人不可伤了和气,有什么发现及时回报。”
俞承拱手道:“诺,殿下请放心,奴婢定不辜负殿下嘱托。”
姬曦和望着窗外的景色,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不知母后为何非要我去她那问候一二,真是恼人,母后不是最不喜她的吗?
哎,也罢,走,随我去纤凝宫一趟,将母后赏的物件都带上。”
承俞闻言笑着道:“诺,皇后娘娘定有安排,殿下无需忧心。”
姬曦和闻言冷声道:“承俞,你是母亲的人,但你也是我的人,日后你也只能是我的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明白吗?”
承俞闻言赶紧跪下磕头道:“殿下,奴婢口出狂言,奴婢该死,奴婢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请殿下责罚。”
姬曦和看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嘴角上扬道:“好了,罚什么罚,无非就是盼望你再伶俐一二,我不想我的身边人是个呆货,走吧。”
承俞急忙应声,起身躬着身子,踏着步子退出内殿唤人准备着拜访的物件,直到殿下上了轿子才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珠。
姬曦和双目直视着前方,人力轿子微微摇晃着,并未影响扑面而来的大殿下威严气息,相反,沿途中随处可见下跪着的宫女太监。
来到人烟稀少的纤凝宫殿前,姬曦和见前方的承俞急急忙忙的跑回来道:“殿下,玉絮公主在大公主屋内,奴婢听见了打砸物器声。”
姬曦和捏了捏鼻梁道:“真是冤家,走,进去吧。”
姬曦和带着人大步流星的走进纤凝宫中,才将走近内殿门前,便听见瓷器摔碎的声音,以及玉絮那娇嫩的泼闹声。
“狐媚子,怎么不吱声了,二哥要娶妻了,我看你日后怎么办!”
姬曦和本来就很抗拒来此地,又听见妹妹说出这种禁忌话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殿门用力推开,走近一看,便看见红着眼的姬纤凝,又见满地狼藉。
便狠狠瞪着姬玉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忘记父皇的话了?长幼有序,你在长姐这耍泼?还不给长姐认错!”
姬玉絮见大皇兄出现本就有些错愕,加上大皇兄怒气冲冲的对着自己说教,没反应过来,吱吱呜呜的开口道:“大皇兄,你怎么来了,我…我没有胡说,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狐媚子给二皇兄绣了一箩筐的香囊。”
姬纤凝神情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悲不喜,没有言语。
姬曦和听见妹妹不但没有认错,还狡辩不认,“狐媚子”三个字尤为刺耳,顿时作为兄长的情绪起了变化,转身大喝道:“谁说的,承俞给我查!带到这来,其余的人全部出去!今日有一丝风声漏出去,斩!”
顿时整个内殿中闻针可落,只剩下兄妹三人。
姬曦和看着妹妹道:“玉絮,咱们是一家人,你这样当下下人的面说这些话,对长姐如此不敬,还打砸物件,这可是长姐的寝宫,男女有别,我都如此不顾了,你还不知错吗?还不给长姐认错!”
姬玉絮闻言涨红着脸道:“玉絮没错,打坏了我赔就是了,大皇兄平日里也不是不喜狐媚子的吗?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姬玉絮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脸包顿时火辣辣的疼,急忙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打了自己一耳光的大皇兄。
姬纤凝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吸引住视线,仍然是不言不语,神情冷清。
姬曦和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道:“看来老三平日里对你太过宠溺,将你养成这般模样,为兄作为长兄,今日便好好教教你,认错!”
姬玉絮捂着脸红着眼咆哮道:“我没错!大皇兄要打要罚尽管来,我死都不会认错!”
姬曦和看着眼前如犟牛般的妹妹,顿时青筋暴起,正欲发作便听见殿外的动静,转身望去便见殿门被人强力推开,来人正是姬北辰。
姬北辰本在寝宫内专心致志的看着书籍,被一路狂奔而来的兰荷通知妹妹有难,顿时独身一人一路狂袭至纤凝宫中。
姬北辰见眼前场景,又见妹妹捂着脸在哭啼,不管不顾的上前将妹妹拥入怀中,看向姬曦和道:“大皇兄,这是何意?”
姬曦和听见弟弟的质问,不由皱着眉道:“老三,何意?玉絮不尊长幼跑到长姐这里泼闹,打砸物件不说,又当着下人的面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你说何意?”
姬北辰闻言看了一眼神情冷清的姬纤凝,又温和的看向怀里的妹妹道:“傻瓜,哥哥不是说别做这些事情了吗?你怎么还来长姐这里耍闹呢?”
姬玉絮听着哥哥的声音,心中暖暖的,哭啼声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抖动着身子道:“哥,大皇兄为狐媚子赏了我耳光子。”
姬北辰闻言愣了愣,神情严肃的看向姬曦和道:“大皇兄,玉絮做的再不对,咱们一家人不至于这般吧,大皇兄若是觉得玉絮过分,可于殿前向父皇呈报,私底下动手,此举颇有不妥。”
姬曦和闻言冷笑道:“老三,你若是觉得不妥,大可在父皇面前告状,我问心无愧,玉絮这性子若是不加以管教,日后必出事。”
姬北辰眯着眼道:“玉絮做错了什么,我会教,不劳大皇兄多此一举,此事就此揭过,走,玉絮,咱们回宫。”
说罢便带着妹妹往殿门外走去,姬曦和见自家弟弟如此不尊重自己,顿时心火渐起,挥手拦住道:“老三,这可是长姐的寝宫,玉絮不道歉,恐怕今日此事难善了。”
姬北辰见状将妹妹拉到身后,冷声道:“姬曦和!你我都是皇子,今日我偏要带着玉絮走,你待如何?”
此时殿中的气氛犹如闷雷般,似雷电交加前夕的隐忍,随时都会天雷勾地火。
姬曦和青筋凸起,怒道:“不尊长幼,你们兄妹二人一丘之貉,果然是一个胚子出来的玩意!”
姬北辰闻言顿时暴起出手,瞬息间两兄弟便拳脚交加互相搏斗起来。
姬纤凝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心如死水一般,这些场景有无自己都没有任何关系。
整个内殿中只剩下两兄弟的拳脚接触之间发出砰砰声响,以及姬玉絮咆哮着大喊道:“别打了,哥哥!”
就在两兄弟打得难舍难分时,一道身影突然闯进殿中,迅速的袭来将两兄弟强行分开。
来人正是姬望舒,不过姬望舒并未停留在搏斗的两兄弟之间,而是瞬身至姬纤凝跟前。
姬纤凝见心中所系之人出现在面前,顿时放下了防备,不由眼里湿润着,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姬望舒见长姐如此委屈,心中顿时怒气冲天,但却温和的开口道:“望舒来迟了,长姐受委屈了,待望舒替长姐讨回公道。”说罢便转头看向场中其余兄妹道:“大皇兄,三弟,这是何故?来前我已知事情经过,玉絮此番行事恐怕只得禀明父皇及各位母后了。”
姬曦和甩了甩手道:“是极,他倆兄妹不尊长幼,玉絮更是冥顽不灵,望舒你今日来刚好做个见证,长姐也全看在眼中,我问心无愧。”
姬北辰闻言冷笑接话道:“是孰是过自由父皇定夺,大皇兄出手打玉絮本就是越俎代庖之举,我发过誓,谁欺玉絮我便与谁生死相搏。”
姬北辰说罢又走回妹妹身边将其护在身后,而姬玉絮则十分乖巧的躲在哥哥身后。
姬望舒闻言皱了皱眉头,朝着大哥拱手道:“今日多谢大哥出手,望舒铭记在心。”
见大哥微微点头示意,姬望舒微微挪了挪身子,护在姬纤凝面前,又看向姬北辰兄妹二人冷声道:“我也起过誓,长姐之事便是我的事,今日我只说一次,谁触望舒的逆鳞,那便是不死不休!”
说罢一拳轰向姬北辰兄妹二人旁的瓷花瓶,瓷器的破碎声在无声的殿中响起,显得十分扎眼。
此事殿中的兄弟姐妹之间的间隙犹如那掉落在地上的铜镜,碎了一块。
姬纤凝正想开口说话,便听见殿外有人宣道:“圣人有旨,传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即刻前往静心殿,玉絮公主即刻回寝宫,无召不可出玉絮宫,钦旨。”
兄弟三人默契的出声接旨,姬曦和率先夺门而出,姬北辰对妹妹交代几句之后便拉着妹妹一起走了出去。
而姬望舒回头看向姬纤凝,微笑着眨了眨眼道:“长姐莫担心,正是我唤人前去禀告父皇的,长姐今日委屈了,我让大福着人前来收拾,好好歇息一下,待望舒替长姐讨个说法。”
姬纤凝红着眼点了点头,轻声道:“望舒费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心中无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好。”
姬望舒闻言点了点头,便也消失在姬纤凝的视线当中。
侍女小玉和小隐见众人离去,匆匆跑到姬纤凝跟前红着眼哽咽道:“公主,还好二殿下及时赶到,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公主受罪了,奴婢没护好公主,奴婢该死。”
姬纤凝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们的心意我是知晓的,我可舍不得你们遭罪,让你们躲得远远的本就是我的意思,别哭了,都过去了,快去收拾收拾吧。”
小玉小隐各自点了点头,乖乖的与大福一行人收拾着满目疮痍的殿中物件。
姬纤凝则望着寝宫门外怔怔出神,心里却是暖暖的,就像残阳照射在纤凝宫中那为数不多的莲花上一样,冰凉的池水中有着日光的照拂,显得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