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是辽东第一城。
多年来一直是抵抗匈奴部落的第一线,当辽东所有关隘都失去作用的时候,锦州城就成了整个辽东最大的庇护所。
此时,已经是深冬。
整个辽东以及长城以外,大雪封山,北方匈奴部落不能纵马南下,相对来说是辽东最安全的时候。
守卫城门的士兵,黑甲长矛,躲在城门洞里瑟瑟发抖,城门口由于寒冷人迹罕至,千有人经过。
“轰隆隆!”
突然间,马蹄声如雷。
远方上百骑冲来,城门口的士兵赫然警觉,城楼上数十甲士,拉弓搭箭,除此之外,还有五具可以射三里地的床弩蓄势待发。
待铁骑踏雪而来,风雪中看清是离阳旗帜,黑甲长矛,一面大旗上绣着“公孙”两个大字。
“呜~!”
以公孙幽两兄弟为首铁骑中,一个号角声响起。
“自己人!”
城楼城门处的士卒精神猛然松懈,眼看着上百骑如同洪水一般涌入城门。
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与公孙太守嫡长子、苍狼校尉并肩而立的年轻人,面如冠玉丰神俊秀,也不知道哪里里来的年轻人?
难是太安城的王公贵族?
早知道在整个辽东,能与公孙太守嫡长子比肩的家世的,基本没有。
铁骑踏入锦州城,公孙幽看着熟悉的街道,在自己面前快速飘过。
很快就到了南城一座如同军营一般的府邸门口,府邸门口前,以一男一女两個中年人为首,一众公孙家白马学堂出身的年轻人站在他们身后。
十年间,这些白马学堂的年轻人,从军之后,由于能识文断字、数理计算,使得他们只要不死,会很快升职。
以最早一批白马学堂的学生计算,如今超过三百人散落在辽东军中,号称为“公孙家的三百门生”。
其中,最厉害的一人,除了公孙白圭的嫡长子公孙渊掌控三千精锐铁骑。还有一人名为陈东青,同样是掌控一千精锐轻骑的实权校尉,徐骁就是他的麾下。
余下好一点的标长,差一点的伍长,还有这一两年进入军中的几个不成器的,还是大头兵一个。
当然不知有当兵的士卒,白马学堂也有一个不喜刀兵,只喜欢诗书的文人,已经在辽东下一县之地,担任主薄。
此时的离阳,虽然众文轻武,可文官官场基本是世家大族把持,春秋各国,如今还是四百多年形成的大九品中正制度。
士族定品,当官。
没有科举制,寒门想要崛起,难如登天,士族永远是士族,寒门崛起成为奢望。
白马学堂那名从文的书生,能当上九品县主薄,也是公孙家多方运作的结果,由此可见寒门当官又多么困难。
“父亲,孩儿回来了!”
百骑入城,开始分流。
只有公孙幽、公孙渊两兄弟带着白马学堂出身的十几名甲士来到太守府邸。
“好啊,你回来就好,匈奴部落已成强弩之末,等明年春天,打完这一仗。有了军功,爹给你一个校尉当当。
按照陛下的意思,打完匈奴,稳定北方,我们就可以出兵辽西了,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公孙白圭虎背熊腰,剑眉星目,身材甚是魁梧,双臂修长,可拉开三石大弓。
随着公孙白圭话音落下,周边一众身着甲胄的军卒目光灼灼,如今的他们不再是那个为活而死的百姓。
而是一个个可以为了未来,用命去赌的悍卒,军中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残酷,也有马上封侯的野望。
乱世,是武人的天堂。
是文人的地狱。
在狼烟四起的世界,刀子与拳头比嘴皮上的刀子与手上的笔杆子有用。
“孩子一回来,你说这个干什么,幽儿,外面冷,咱们去府里,娘给你们做了好吃的。”
还不等公孙幽回答,公孙白圭身旁,一名四十岁左右、气质温柔,长得极为美丽的中年妇人白了身旁官居太守的魁梧中年一眼,嗔怪道。
“还有你们一起进来,大冷天的,杵在外面做什么?”
随即,还不忘对着两兄弟身后的一群甲士大声说道。
“谢夫人!”
一众甲士嘿嘿一笑,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看来是没少蹭饭。
白马学堂中出来的孩子,在公孙家吃的白饭可不少,甚至有一些孤儿,直接长在公孙家。
如今公孙家后宅,几乎成了一个托儿院了,此时每天有上百个孩子在这里学习,即便是一些锦州军队的普通军官,也想方设法地往这里面送孩子。
“徐先生!”
走进府邸,只见一个白发老头穿着黑色大裘站在亭子里,看着一众人鱼贯而入,众人见着,无论是公孙白圭,还是其他人,皆拱手问礼。
这就是公孙幽小时候,提出“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随后气得半死,提出加钱的“加钱居士”。
加钱居士,姓徐,寒门出身,据说和豹韬营标长徐骁还是远房亲戚。
有一个好儿子,才学不凡,二十七八岁,可以在如今的离阳,报国无门。
离阳被八国称为沐冠而猴的北蛮子,在离阳都无法从仕,又何况其他八国,所以如今也在这座学堂里当了一个教书先生,混口饭吃。
对了,加钱居士的儿子,名为——徐淮南,本是书中二十几年后,北莽北院大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孙幽的书中人,与黄三甲的书中人,明显不同。
太守府后宅,一个巨大的房子里,公孙一家以及徐先生处于北方的高一个台阶的圆桌上。
下方三桌人,足足将近四十人。
三桌是今天杀人归来的太守府门生,黑甲长刀,煞气冲天;一桌是太守府邸里为数不多的佣人,公孙家没有谁不能上桌吃饭的陋习。
说到底,八百年前出了两位大将军的公孙家,传到公孙幽的父亲,已然落魄到了极致。
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有鱼有酒有鸡……不说山珍海味,十四五个农家小菜也够丰盛,在苦寒的辽东,已经不错。
“你们都是从我公孙家出来的,也算我公孙白圭半个孩子,如今我儿子公孙幽从上阴学宫回来了,你们的兄弟回来了。
日后,建功立业飞机会不缺,我希望你们兄弟之间能守望相助,我公孙白圭干了,以后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待所有人做好,身材魁梧的公孙白圭起身举杯,大声说道。
一段话,放在如今那个地球,妥妥的pua,可放在这个时代,足可以让人感激涕零。
一众黑甲长刀的骑士双目通红,举着身前倒满的一碗酒,仰头喝下,甚是豪迈。
只有那位加钱居士以及他的儿子,一脸鄙夷,他娘的,这公孙家不为人子,几句话就想让人死心塌地的让人给他家卖命。
也不知道,离阳皇帝,知道了辽东如今这个局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肯定恨不得把公孙家调出辽东,让他们立功升官不难,用数不尽的大战硬仗,把公孙家好不容易培养的年轻军官拼光也不难。
想到这个,坐在一堆甲士中间的儒雅年轻人猛然一惊,抬头看向那位在自己父亲所在那一桌谈笑风生,说着上阴学宫趣闻的那位少年,茂名感觉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