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箫准备先护送花莲英回到芙蓉帮总舵,萧月儿自然也跟随二人一同上路,她回家收拾好了包袱,轻轻地叩上门,低声说道:“娘亲,虽然你不能再陪伴着我,但如今月儿也不再是孤身一人,我现在有了一位好哥哥,他说过他会好好照顾我,您就放心吧。”
林箫望着月儿满怀期盼的眼神,微笑道:“是啊,月儿娘您就放心吧,我林箫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二人相视一笑,花莲英在一旁问道:“二位想好今后的去处了吗?我还是原来那句话,我芙蓉帮随时都欢迎你们,待多久都行,即便你不愿意加入我帮。”
林箫却摇摇头道:“多谢花兄弟好意,在下一个外人恐怕不便在贵帮长住。具体去哪儿我现在还未想好,到时先找个僻静之所买处小屋,我们兄妹俩也可暂时落个脚。”
“这个好办,我芙蓉帮在杭州城也算是高门大户,你不愿意留在总舵也没关系,咱空置的宅院还有几处,你们一直住着就是了,你那点银子还是留着日后慢慢用吧!”花莲英道。
“这个嘛……”林箫想想也是个办法,对月儿问道:“月儿妹妹,你觉得怎样?”
月儿当然乐意,道:“一切听哥安排就是,我都没意见。”
花莲英又劝道:“再说如今我俩同时落难遭人追杀,离得近好歹也能够互相有个照应不是?”除此之外,其实他另有心思,万一此番回去,洪镇熊趁父亲离世帮主之位空缺,万一借机闹事,林箫也算武功不俗,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林箫不知花莲英的心思,暗想他这话倒是不错,万一杨轩,陈晟等人不死心,到时再派人沿途追来,不一定再有这等好运,回回能让自己走脱,说不定还要依靠芙蓉帮居中调停,替自己解围。再说这一路往北行漫无目的,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人人都知道他要往北走,还不如调头往南回到杭州城。俗话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城里百姓众多,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于是点头道:“那就劳烦花兄弟了。”
三人商量已定说走就走,花莲英沿途又回到当日父亲花敬言身死之处,寻到了父亲的尸身,此刻被草草掩埋在一个小土堆之中。花莲英大哭了一场,将父亲尸身挖出来火化,准备将骨灰带回芙蓉帮重新安葬,并暗暗发誓一定会找到凶手,为父报仇。
三人一路无恙,总算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杭州城。花莲英先行一步赶回总舵,而林箫带着月儿闲来无事,正好沿着西湖到处逛逛,不知不觉中又一次来到了望湖楼边。故地重游,虽只隔了半年的时间,林箫心境却已是完全不同,当日他还是括苍派掌门继承人,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熟料转眼间便已沦落至此,日夜风餐露宿,提心吊胆。他心中一阵苦笑,世事变迁果然难以预料。走入楼中,只见一切照旧,回想起当日与方琬璃斗曲的乐事,心中倒是开怀不少,自从当日望湖楼一见,半年来心中对她始终念念不忘,只盼将来有朝一日能再见其面。
忽闻远处琴瑟和鸣,鼓乐齐奏,月儿听到有喜事,兴冲冲地跑出来驻足观望,原来是迎亲的队伍经过,人数足有半百之多。一路上吹吹打打,声势颇为浩大。新娘子乘一顶红幔宝珠四角金穗龙凤呈祥八抬大轿,轿顶上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月儿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迎亲场面,兴奋无比,拍手笑道:“好漂亮的花轿,新娘肯定更漂亮,”说到此处,忽然眉头一皱,轻声叹道:“这么漂亮的花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坐上……”
林箫打趣道:“怎么?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啦?”
月儿小脸一红,重重的拧了林箫的胳膊一下,嗔道:“看你还敢说我!”
林箫吃痛,连忙笑着躲开,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二人打闹间忽闻背后路人轻声议论道:“这郝老狗……不知又抢了谁家的女子作妾,真是造孽啊!”
另一人说道:“你小声点,如今人家正经也捐了个五品员外郎,这么叫他小心被人听了去,告你个污蔑朝廷官员之罪。”
“听见就听见,我还偏要这么叫他了。”话虽如此,声音却明显小了许多,继而说道:“据说这余小姐做他女儿都绰绰有余了,老牛吃嫩草,真是死不要脸。”
“哎,这世道……你我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了。文兄,你听说了没?这次的事儿闹得可不小啊。余小姐原来还有个情郎姓什么来着……对,姓董,据说还是个秀才。本来两人都快要成婚了,结果好好的未婚妻被人无辜霸占,他四处申诉无门,只得一封状纸将此事告上了府衙,可惜郝家家世显赫,即便是府台大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听说最后连大人的面都未见着就被打出去了。”
“怎么不知道,何止是打出门去?可怜董秀才还反被这郝老狗诬告,关入牢里严刑拷问,打得半死不活,据说伤到筋骨,下半辈子恐怕都得躺在床上过日子了……这老狗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名字居然还敢叫郝观,我看十足是一个狗官。真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哎,我们是拿他没辙了,只盼老天有眼,早晚收拾了他。”
林箫听得诧异,看月儿的表情似乎也听见了,同时转头朝那两人望去。其中一人正要接话再说,另一人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们,拉了拉那人衣袖,说道:“文兄,别再说了,我们赶紧走吧。”
林箫素来古道热肠,听得好奇心起,便上前想找那两人问个明白,熟料那两人竟同时否认转身就走。林箫知道他们定是怕事不敢多言,也是人之常情,不便再行阻拦,但心中谜团不解始终不快。而月儿也是个火辣的急性子,听到一个妙龄女子竟要被迫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背后似乎还有冤情,气得不行,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个清楚明白不可,与林箫一说,两人一拍即合,便一路找人打听此事。
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却也没几个敢多言,不是支支吾吾敷衍了事就是索性双手一摊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两人拼拼凑凑也总算知道了不少内情。林箫从小受师父的教诲,学武就是为了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既然今日碰巧遇上了这档子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听说董秀才前几日已被放了出来,正在家中养伤,两人一路顺藤摸瓜,很快寻到了他的住处。
门虚掩着,林箫带着月儿推门而入,屋内破旧不堪,光线昏暗,不过东西却摆放得整齐有序。大约是听到了响动,只见一名年轻女子从里间走了出来,见到他俩不由惊道:“你们是何人,来我家做什么?”
林箫忙道:“我们是来探望董秀才的,姑娘是……?”
女子细细打量着二人,说道“我是他的妹妹,叫我小莲就行。”
“哦,是小莲姑娘,你哥可在里间?”
“我哥刚睡下,你们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别去打扰他了,多谢你们的好意,二位请回吧。”
林箫刚想说话,月儿抢先道:“这怎么行?我们大老远地过来就是为了见他,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们怎么救余小姐?”
小莲脸色忽变,说道:“你们就别再害他了,快走快走,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跟你们说的。”边说边将二人往门外推。
月儿急道:“小莲姑娘,你别误会,我们真的是好意,真的是想帮他。”
小莲不耐烦地说道:“不用你们多管闲事,我哥还被折磨得不够惨吗?你们赶紧出去。”
正纠缠间,忽听里间传出话来,“小莲,外边是谁在说话?让他们进来说吧。”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月儿叫道:“你听,你哥喊我们进去呢。”说完一个劲往里间钻去,小莲力气小,一把没拽住,让月儿从身边过去了。
董秀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脸上几道深深的血痕甚是醒目,见有人进来,喘着粗气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想做什么?”
林箫说明来意,见董秀才双目无光,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没用的,这畜生在此地是出了名的恶霸,通吃黑白两道,家财万贯,权势熏天,不仅家兄在京城任户部侍郎,还有个小侄女,前几年入了宫,乃是当今圣上的嫔妃,这等家世谁敢惹他,凭你们两个根本救不了小嬛的。”
月儿却道:“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小瞧了我们,我哥是谁你可知道?”说着将林箫推至身前,“他曾经可是江湖大派的掌门人,武功高强,万夫莫当……”
林箫见月儿越说越离谱,连忙制止道:“月儿,别说了,我哪有这么厉害。”
董秀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二位别站着,快快请坐,小莲,赶紧上茶。”
小莲磨蹭了半天,就是不情愿,叫道:“哥,你都这样了,他们……”
董秀才连忙打断道:“小莲,别失礼,快去吧!”
小莲咕哝了几句,还是转身出去了。
林箫低声说道:“其实我兄妹二人初到此地,在路上听见一些风言风语,此番冒昧而来,就是想证实此事,不知董大哥可否将事情经过详细告知?我兄妹二人手上也会些粗略的功夫,看看有什么能帮得到阁下的。”
董秀才微微点点头,缓缓说道:“到了如今我也无所顾忌,其实我与余小嬛从小相识,早已月下结盟,约定终身。本来准备明年就要办喜事。可恨上天作弄,横生巨变,就在中秋之夜,小嬛在出门游玩的途中,偶然被郝观这个畜生撞见,此人垂涎小嬛的美色,借着酒兴当场就要调戏于她,只是碍着周围人多才不得不罢手。熟知此后他竟念念不忘,多次来向小嬛的父母提亲,小嬛的父母害怕那畜生的权势根本不敢反对,小嬛却宁死也不肯。本来我已与她约定远走高飞,不料郝观这畜生竟拿她父母来要挟,不得已我只有四处奔走,揭发他的恶行,还为此告到了府衙。”说到此处,董秀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只怪我太傻,早该想到府衙里的那些狗官们根本不敢得罪他,还斥责我意图诬告,被人从府衙打了出来。郝观从府衙得了消息后存心报复,强加罪名在我身上,诬陷我拐骗少女,将我打入大牢日夜受刑,可怜我的这双腿……恐怕今后再也不能站立行走了……”
董秀才说完慢慢掀起被子,只见他双腿齐断,被打之处血痕累累,触目惊心。“他们捏造证据,本欲将我打入死牢,小嬛为了保全我性命,无奈只能答应嫁给他,恐怕……恐怕今天就是迎亲的日子吧?”董秀才双眼含泪,却不愿让人瞧见,转过头去继续说道:“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我如今只是一个垂死的废人,早已万念俱灰,实在不奢求二位能帮我什么,只盼你们能替我救出小嬛,免受那畜生荼毒。唉……此生若能再见小嬛一面,即便叫我立刻死了也无怨无悔!“
月儿在一旁早已听得泪眼朦胧,听董秀才说完不禁大怒道:“这狗东西,坏事做尽,要是落在我的手里非得好好修理他不可,哥,我们还多等什么,快去救余小姐吧。”
林箫正要答话,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小莲刚进门听到二人的对话,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端着的茶杯摔落在地,顿时碎片四溅。听她略带着哭腔地说道:“求求你们了,别再害我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们,立刻给我走!”说完上前紧紧握住董秀才的手,泣道:“哥,你怎么还不死心?都弄成这样了,难道真要为她死了才甘心么?我们只是穷苦老百姓,怎么斗得过他们?哥,我求你了,放手吧……”说到这里小莲已是泣不成声。
董秀才一阵默然,半晌才说道:“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人得罪不起,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真相还是早些走吧,别为了我的事连累你们!”说完闭上双眼,热泪从脸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