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没有阻拦,甚至见不到人,等八人进了互市,在这炎热夏夜,竟然能让人感到阴冷!
老魏一声不吭,来到一客栈门前,敲响房门。
不久,门没动,里面倒是传出了店家的询问声:“谁?”
“山邪魏求。”
“山邪!”
魏求这名字店家没听说过,但山邪他很清楚,这是殇国圣教七脉之一啊!
可即便如此,店家还是道:“小店已无房,还请魏大爷去另一家吧。”
老魏才不惯着他,冷声道:“再不开我砸了啊。”
“别!”店家心下感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即把店门一开,将老魏等人迎了进来。
“准备五间上房,不够的,将里面的人给我请走,另给我们准备一桌酒菜。”说话间,老魏将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
“诶诶,几位爷稍等。”
店家收了银子就去忙活了。
房间不是没有,反而很多,但最近兵荒马乱的,除了阴婀与星憎的人,店家不敢接待他人。
不是这两脉下了什么死命令,实在是他们不合啊,很多店就被祭尸教弟子内讧给砸了!
至于赔钱?
留你小命就不错了。
足足一个时辰后,一桌丰富的饭菜才姗姗来迟。
饿极的六小,连毒都没验,就开始大快朵颐。
乙老头嘿嘿一笑,也坐下来开吃。
老魏随便吃了点就冲店家道:“看来你们不仅没断粮,库存还颇丰啊!”
菜肴比较丰盛,有鸡有鱼,还有牛肉干与羊杂汤。
店家哭笑不得道:“唉,卖不出去又被逼着强买,当然丰了!”
“强买?”老魏皱眉。
店家顺口就把这事一说,老魏才知,祭尸教把劫掠的东西拉回来后,不好处理的多余食物就甩给了这些店家,要价虽然还算公道,但有出无进的,谁肯买啊?
奈何势比人强,砸锅卖铁也要收,不收第二天全家都没了!
祭尸教虽滥杀,但不至于把这互市的人全杀了,没了人,谁给他们提供服务?抢来的东西卖给谁?
杀一两个足以震慑他人。
吃饱喝足,回房时,老魏安排他和牟米豆丫头各一间,其余六人两两一间。
这把被分到和乙老头一间的项仓,吓得住也不是,不住也不是。
“嘿嘿嘿,老头子又不会吃人!”乙老头阴笑着进了门。
五小很同情他,但谁也不敢换,何况又是前辈安排,怎好违逆!于是独留欲哭无泪的项仓,各自进房休息。
……
当夜,互市城北一间府宅内。
一五大三粗的虬髯汉子,正手捧手卷,灯下夜读。
“报……”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虬髯汉子面前匍匐了一人。
虬髯汉子眼皮都没抬,摸摸嘴唇,翻了页书问:“讲。”
“山邪魏求携七人自东门夜入城中。”
虬髯汉子浑不在意道:“明日再议。”
……
同一时刻,南城,某庭院内。
一老妪捧着碗,另手拿着勺子搅动碗里米糊,嘴里碎碎叨叨的念着:“吃吧,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好上路。”
她面前,一排被扒光上衣的男子,个个噤若寒蝉,他们双臂被反绑,绳子连着咽喉、手腕与脚踝,致使他们只能仰跪着,嘴里塞着竹筒,说不得话,只有越发急促的吞咽声。
老妪将米糊用勺子喂入竹筒,被强灌的男子没过多久,就剧烈的颤栗起来,浑身筋脉鼓胀,满眼血丝,目眦欲裂。
因痛苦而挣扎的身体,致使脖子上的绳子越勒越紧,窒息带来的痛苦不仅没能让他们停止挣扎,反而更加用力的高仰脖颈,使绳子勒得更紧些。
这是在寻思。
比起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痛苦,窒息感就像麻药一样,让他们越发的着迷。
不久,一个人倒下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当一排人倒下后,老妪手里的碗也空了。
老妪将碗勺一扔,闭上眼,仿若置身花海,贪婪的呼吸着弥漫院中的死亡气息。
“师傅!”
满足的老妪睁开眼,斜视恭候一旁冷艳的关门弟子。
“一个时辰前有八人进入互市,七男一女,带头者是山邪脉的魏求,其余暂且不知。”
老妪阴恻恻的笑道:“照规矩办。”
弟子应是,正准备出去叫人收拾,回屋途中的老妪突然一顿,呼道:“明缺……”
“弟子在。”
老妪扭头望来,又吩咐一句:“还是找你大师姐,你听她吩咐。”
“是。”
一刻钟后,一间热气蒸腾的浴房内,于热水中畅游的高挑女子趴到池边,撩起湿漉漉的秀发,露出张美得不可方物的绝色娇容,半眯着眼睛看着小师妹,语气慵懒道:“山邪魏求,这人我听过,其师死后便离开了阴山,称到烨国暗查,实则避祸,去年在三晋闹了不小动静,被一老头逼着跳了黄河,此后情报我还未阅,他此番回来,可有携尸?”
明缺道:“皆为活人。”
“七男一女吗,什么年纪?”
“除隐没斗篷中的佝偻之人,其余十余二十多岁。”
“都很年轻啊!”
绝色女子转过身,双肘架在池边,背靠池壁,将婀娜胴体展露无遗,眯眼假眠片刻,方才吩咐:“盯着星憎的人,看他们有什么动向。”
……
翌日一早,地阙六小又围在一桌大快朵颐。
“嗯嗯嗯,老板手艺太好了,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羊肉!”阎钊满嘴流油道。
“唔唔,是,是啊,好香啊。”牟米豆也没有娇羞和矜持,手里抓着一大块羊排,一边撕咬一边说。
店家笑道:“好吃就多吃点,不够院里还有。”
这一年来,他也难得这么高兴一回。
昨夜他虽说没房间,但其实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难得有人来,还豪爽的给了十两纹银,又如此称赞他的手艺,焉有不喜。
连他抑郁多月的婆娘也是阴转天晴,出来亲自给这些客人端茶递水。
老魏和乙老头则在另一桌吃着,听到六小的赞许,不由暗笑。
这店家手艺不能说好,只能说一般,也就没吃过啥好东西,甚至一年到头也没见几顿肉的六小,才能感觉这顿饭只能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店家,你这里要有多余的米肉,就给我称点。”
听到老魏的话,店家忙迎上来道:“客官是路上的干粮吧,有有有,稍等。”
待八人又吃饱喝足,店家的干粮也准备好了。
老魏钱也没付,抓起几袋干粮扔给六小便率先出门。
店家仍是笑脸恭送,没提钱的事,更指望老魏也别提,毕竟那十两银子让他们八人如此吃住十几天都没问题。
出来的八人,径直就往城西而去。
他们由东门进,向西门走,本地人一眼便知他们是要进阴山!
很快,大白天也静悄悄的街道前,突然就走出一队人,拦了他们去路。
为首之人是个虬髯汉子,他背负双手傲然走近魏求,不冷不热道:“哪里去啊,魏老弟。”
老魏在肉身前主记忆里见过此人,星憎王猛,无竭境!
“回去,还能去哪。”老魏冷笑道。
“呵。”王猛也是一笑,话锋一转道:“魏老弟啊,如今山邪式微,你师父又死了,不如加入我星憎。”
老魏继续冷笑:“皿也杯碗碟盘,何况人。”
王猛不意外道:“既如此,还请回吧。”
老魏眯眼,脸色难看了片刻,便妥协道:“势比人强,今日这事我不会忘的,哼!”
王猛没阻拦他走,却对乙老头和六小道:“这几位先别急。”
老魏回头,冷视过来。
六小皆一脸惶恐。
乙老头仍佝偻着,斗篷帽布耷拉着老长,脸都见不着何谈表情。
王猛笑道:“魏老弟勿怪,这是教中死令,为避免云州奸细潜入,我得验证他们身份。”
“呵呵呵,谨慎点好。”乙老头第一个开口:“老头子风痴乙蛟。”
继而他伸出皱巴巴的苍老左手,另手掀起袖子,露出一幅扇蛇纹身。
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原是风痴的前辈,王猛对先前的无礼表示歉意!”
说罢,王猛退后一步,深深一鞠躬。
举止毫无做作,连带着身后一众小弟都跟着有样学样,给足了乙老头面子。
六小愣了一会儿,也匆忙报出了来历,却是没有什么纹身证明,不过却用黑话说了一段关于炼尸法的细节。
“地阙一脉!”王猛皱眉。
“怎嘛?”老魏阴冷道:“非要人把地阙炼尸法通篇写给你吗。”
王猛摇头一笑道:“方才他们说的那几点足以证明了,不过啊,地阙一脉早已寸步难行,我看几位可都是杰出的后生,要不要转头入我星憎一脉?”
这王猛,是个人就想拉拢。
“不必了。”老魏替他们回答后,招呼几人跟他走。
六小不敢有意义,与乙老头跟上老魏。
王猛目视他们回头往东门去,没有再为难,却是吩咐左右:“盯着,东行则不理,如若折返绕行,也无须阻拦,只通报与我即可。”
“喏。”
左右两人立刻进入左右巷道,转眼消失。
王猛继续盯着东门,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喃喃一句:“地阙吗!这一年来,他们还是头一批来此的,是巧合,还是……”
离开互市老远,六小中的老大哥阎钊才问:“听说星憎很排外,为何却要招揽我等?莫非要学天欲?”
老魏还没开口,乙老头就阴恻恻的冷笑道:“投了他们,自然就不排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语。
太特么有道理了!
他们不就是被排了么,可要加入了,还会被排挤么。
麻启光向老魏问道:“魏前辈,我们还要进阴山吗?”
眼下都来到阴山脚下了,这时候原路返回,谁能甘心啊。
“自然要去,绕远一些。”
六小长出一口气,他们真怕魏前辈回燕州后,让他们自生自灭。
原来路线,穿过云北互市后,就能进入阴山,抵达武要县,再穿过武要,就是著名的呼和浩特,当今的丰州城,亦是祭尸教的大本营,殇国国都。
因殇立国,丰州城也改名为殇都。
现在他们绕往西北,改走宜州北线,也便是老魏记忆里的察哈尔地区,跟刘三姐故乡没关系。
殇国现在有四州之地,几乎都是贴这烨国燕云一带,主要占领了各大互市。
别看他们在烨国和游牧民族之间的夹缝里生产,却能让两边都头疼不已。
祭尸教可怕的其实不是死亡军团,而是暗杀!
你永远无法算到,身边最亲近的人什么时候会变成了一具夺走你性命的尸傀。
你会在睡梦中横死,赏花时遭背刺,抱起心爱儿女时被扎心等等。
这样的恐惧时时刻刻伴随着你,你不许任何人靠近,孤独的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黑屋子里,直至无法忍受,弃城而逃,甚至不敢带走一个家人随从。
这才是天欲最可怕的地方,他们的尸傀,与活人无异!
好在并非所有天欲弟子都有此能耐,只有上三境修为的天欲教众才能炼制这样的尸傀。
下三境即便能做到表面栩栩如生,目光也是木讷无魂的,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即便如此也相当可怕了,天欲一脉中的上三境可也不少啊!
老魏他们一路东行走到天黑,才突然绕往北方。
也在这时,后方两道鬼魅般的身影立刻有一道折返回互市,向王猛禀报了他们的路线。
王猛冷笑:“果不其然!”
他起身又道:“此事你不可向他人禀报,退下吧。”
“喏。”
待属下离去,王猛进了内屋,推开窗户,让星月霞光照射近来,下一刻,他身后帷帐后的床榻里,立起了一道人影。
……
南城,某宅。
明缺也在向大师姐禀报老魏一行人的行踪。
“地阙……”大师姐迟疑半响,忽然眸中异光闪动,微微一笑,横陈之躯猛地立起,下了席榻,匀称又显纤瘦的双臂一展,立刻有婢女将华衣美服为她披上。
在婢女伺候时,大师姐浅笑开口道:“说到地阙,就不得不让我联想到一件秘闻,不过是否如此,还得去一趟客栈再说。”
说完,衣裙鞋袜也皆穿戴完毕,大师姐不急不缓的向外走去,明缺默默尾随。
待来到客栈,大师姐挥手间,门闩崩碎,堂内店家吓得面如白纸,哆哆嗦嗦的还没能从柜台后走出来见礼,大师姐开口便道:“今日离开那几人,可在留宿房中遗留什么?”
店家不安道:“没,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啊!”店家欲哭无泪道。
大师姐仍旧浅笑道:“带我去他们住的房间。”
店家不敢迟疑,虽然身体还抖,但脚步可不慢,腾腾腾的上了楼,领着大师姐一行人到那五间房,一间间的打开给她们查验。
还没查到第五间,在第四间时,大师姐就发现了异样,抬手间,婢女识趣将灯笼地上。
大师姐提着灯笼往面西的窗户前地面一照,似有一层抹过的痕迹,且在木制地板狭缝间,还残留了少许灰烬。
“果不其然!”大师姐笑容更美,饶是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店家,也被此女容颜勾得七荤八素,身体倒是不哆嗦了,却有点摇摇欲坠之感。
“大师姐看出什么?”明缺问。
大师姐突然转身,把灯笼递给婢女,向外走时才道:“地阙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