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几个人说话时候,刘婶和好了汤圆粉,几个人开始包,周洪健说:“这汤圆粉太干了,再加点水。”
刘婶却固执己见地说:“晓得人家加了好多饭米,和稀了万一散了呢!”
包的时候把几个人逼得没法,后来还是周洪健叫张红玲加了点水重新和了一遍。
吃汤圆的时候,林茜往周洪健碗里夹了两个汤圆,张红玲和彦彦也往他碗里夹。张红玲夹的时候,周洪健就说:“你夹给我,我肯定是要吃的,哪喊我们是一家人呢。”
张红玲笑着伸手去打他,他更起劲了:“打是亲,骂是爱,随你咋个打我都认了,绝不还手。”
几个人都笑,张红玲倒不好打了。
周洪健对张红玲开玩笑说:“把你们姨父的签名弄一个来,我自己把上面的名字填起,只要有个签名就够了。”
张红玲笑道:“要弄你自己去弄,我不敢。”
张红玲姨父是明阳市高官。林茜就说:“你们班上以后每个人都有个齐元才的签名,结果都不算。”
说到她的姨父,张红玲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张岗最讨厌了,我考试的时候,他专门警告我:‘别以为有人保你出来,你作弊我一样抓,还保证让你和那些同学一样受处分。’”
张岗是法律专业的,也在外面长期做律师,在他眼里,把许多人都当作犯罪嫌疑人一样看。
李彦洵就说:“他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张红玲余怒未消地说:“我准备这样说他,你没得关系,干脆我认你做干儿子嘛。你们说我这样说他,他敢不敢打我?”
林茜说:“你说的时候喊周洪健站在背后,他敢动手周洪健就上嘛。”
这时正好江飞鸿和杨建国上来了,听到这话江飞鸿就揭周洪健的老底说:“他还敢动手打张岗,那天说打刘洋,看到张岗来了都没打。”
林茜问是咋回事,周洪健平时是提劲惯了的,此时略显不好意思地说:“我那天坐在那个位子上,刘洋那瓜娃子喊我不准坐那儿,我说凭啥子,老子就要坐,他来推我,老子正准备捶他,张岗走过来说要武斗了说,我就觉得不好动手了。”
彦彦鼓动道:“为了张红玲敢不敢打张岗?”
周洪健又提劲说:“咋不敢!”
杨建国借了林茜两百块钱了,九几年两百块钱差不多一个月工资了,几个月了他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彦彦晓得了,见他都不理睬。这个杨建国不晓得咋弄的,搞成这种到处拖烂帐的样子,那次周洪健说起他来也是义愤填膺:“我想吗元旦他姐结婚过后吗,他再咋个要还你一百嘛,他净做这些事,把我都弄得受累,昨晚上校门口卖东西那个苟老头喊到我说:‘你那个好朋友呢,还不把钱还给我,都差我十几块钱了。’把我说到鬼火冒。那么多人在那儿买东西,人家听到还以为是我借了钱不还哩。我说我又没借你的钱,他差你的钱,你去找他嘛,他说本来不想赊给他的,又看到他饿到遭孽,才赊给他了,他就车过脸不认,不还钱了。那天他那个老乡来找他要钱,他在里面睡觉,那阵都十二点了,哪可能还睡得着嘛,人家把门都要敲烂了,他都不开门,正好那阵我们回来,把门打开,人家进来,无论咋喊,他都不理,人家没法,只好自己走了。”
这是前一阵周洪健对林茜说的,这时几个人见到杨建国都不开腔,看了阵电视,林茜憋不住问他:“你好久把钱还给我呢,我还紧张得很哩。”
未等杨建国回答,周洪健帮他答道:“等他工作挣到钱的时候。”
杨建国不动声色地说:“等不到那么久啊。”
林茜催道:“那过年了该把钱还给我了。”
杨建国不语。过一阵,杨建国到林茜的寝室去了,林茜的心就提起来了,结果他去拿了张上海译报出来看。过一阵,林茜还是忍不住进去看看手表还在不在。钱呢,林茜是揣在身上的,唯一可能拿的就是那块表,再怎么讲,这表也是花一百多块钱买来的,看到表还在写字台上,林茜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几个人把印度片《月光宝盒》看完,结尾是恢复了王位的国王要善良机灵的小偷当宰相,小偷推辞了,回到那个神秘的国度去了。
江飞鸿总结一句:“哪个当你那个宰相啊,人家回去是当国王。”
林茜觉得这些片子把情节搞得匪夷所思,小偷如何能够当得了国王嘛,一个人好吃懒做惯了,要他发奋,非得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可,一般是做不到脱胎换骨地改换面貌的,还那么容易就当个人上人了。这部片子完了,屏幕上现出字幕:《孔雀公主》,彦彦一下子欢呼起来:“我要看。”张红玲说:“看了我们咋回去呢?”
当时已快十一点了,学校十一点就关门。彦彦居然说:“我们翻墙嘛。”
张红玲摇头说:“翻不进去,现在楼梯都加了栏杆了。”
林茜劝道:“还是明天白天再看嘛,晚上太冷了,我这儿只有两套被盖,我又必须有个保姆看娃娃,除非你们哪个来带张涵,我不请保姆,就可以在这儿住。”
张红玲调侃江飞鸿说:“江飞鸿来带张涵。”
林茜说:“他带张涵,不如张涵带他。”
江飞鸿逗张涵说:“你带我啊!”
林茜开玩笑道:“他带你也划不着,你吃饭比他多吃好多啊。”
张涵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惹得几个人大笑。彦彦说:“张涵又帅又酷,一付硬派小生模样。”
杨二娃这时也说一句:“涵哥,他们说你,还不还击。”
张涵猛然冒出一句:“几个闷墩,再见了。”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彦彦捂着肚子直喊哎哟,周洪健本来就大的嘴笑得几乎扯到后颈窝去了,杨建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就几乎没有眼睛了。江飞鸿仍是往常的模样,本来就属于那种笑不出来的人,林茜眼泪都笑出来了。
张涵看着这些人笑得如此起劲,他也跟着:“哈、哈、哈。”笑得很有节奏感,结果这伙人笑得更起了。
笑过以后,林茜问彦彦:“在不在这儿看电视?”
江飞鸿就去找电视报,看白天是好久放。在茶几上转角柜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就埋怨林茜道:“不晓得你把电视报弄到哪里去了。”
林茜回答:“我又没动过,要不见了,可能就是张涵拿了。”
彦彦坚持要在这里看电视,林茜只好对两个男孩说:“你们哪个把铺盖抱一床过来,她们一个睡沙发,一个跟婆婆睡。”
张红玲说她睡沙发。江飞鸿对周洪健说:“看来只有你去抱铺盖了。”周洪健就让张红玲跟着几个男孩一路过去抱了铺盖。
几个人看电视,张涵也不去睡。主角是李秀明演的,片中有一句对白:那是公主说的:“与其说是你粗暴的追求,不如说是我温柔的俯就。”
彦彦听了高声说:“我们班那个丑女子就把这句台词说给那个娃听,听得人家肉皮子起鸡皮疙瘩,她以为她能给人家孔雀公主相比啊,纯粹是个憨包。”
林茜看了一半,张涵直打哈欠,带了张涵去睡了。
早晨醒来,已是七点半了。林茜赶紧把张红玲喊起来,让她吃点稀饭,快去上课。刘婶很关心她,直是说:“你昨晚上睡沙发可能冷到了。”
张红玲回答说:“不冷,可暖和了,身上搭了张涵的棉衣,还有林老的两件大衣。”
林茜上午到图书馆教师资料室去看有没有写蒋经国的书,结果却只有一本江南写的《蒋经国传》。林茜问马洪军:“若别的地方找不到这本书,我就把这本书借回去啊?”
教师资料室的书一般是不外借的。
马洪军就问她:“你那儿还有几本书吗?”
林茜回答:“都在,好久还来。”马洪军是新调来的,据说是给院领导发功治过病,在学院做过两次气功报告后,就从一个厂里调来了。这些年能够从厂里调到事业单位来,没点关系是不可能的。他对林茜还算客气,听说林茜要写书,就说:“你若是写书要用的话,就过了假期再还嘛。”
林茜走到书架面前去看书,马洪军又说:“周大龙的教授批下来了的嘛,我不是早就给你预测过,他要升嘛,另外两个是哪个?”
前一阵林茜听到有个周老师遭脑溢血了,还对江燕萍说这个周大龙遭躺起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结果她空欢喜一场,是另外一个周老师遭了。
林茜回答:“雷国康和贺承志,那两个人都很正直。不象他,走到哪里都讨厌,他都报了三次名了,人家那两个都是一次就批了。听说他的书还是找人帮忙,不是他写的。”
马洪军对周大龙也没好感:“他第一次见到我,问了我一连串问题:‘你是哪来的,干啥的,为啥到这个学校来?’”
林茜说:“他象是公安局查户口的一样。”
马洪军笑嘻嘻地说:“我没理他,其实当时我户口关系办到这里来了,只是还是跟着江燕萍在见习,没正式上班,后来看到我在资料室,他的口气一下就软了,你们系的人都在资料室借得到资料,就他一个人借不到,”马洪军谈得兴致勃勃的,很得意他有一点权利可以收拾一下周大龙了:“他说要借书,我就说要找张馆长批,他去找的话,张馆长绝对不得批。”
林茜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听有人说周大龙的不是,那样不是就印证了自己与他吵架的事是他不对而不是自己不对了。
马洪军继续说:“张馆长讨厌他得很,图书馆有本地方史方面的书,是孤本,张馆长说了那本书不能借出去,只能在馆里看,结果他趁张馆长生病,刘老师顶班不懂这个规矩把书借出去了。书借出去,他就再也不还了,这次学校不是每个人借的书都要拿到图书馆来看下嘛,不拿来登记就当遗失罚款,他空手走到江燕萍那里来说要续借,江燕萍说就是要续借也要把书拿来啊,他硬是不拿,说书太大了,不好拿,江燕萍顶他说借的时候你都拿得走的嘛,不晓得他还了没有。”
资料室的书历来有不外借的规定,但规矩常常都有回旋的余地,对人不对事。马洪军意犹未尽地说:“结果他这次评教授,要借本书出去,硬是把左院长找到签了字,张馆长才同意借了。开始说评了职称就还,后来职称评下来,腰杆硬了,说要上完课才还。说起来是个教授,还那么俭省,每天中午都吃碗面就是了。”
林茜就说:“他夫人上班远,中午从来都不回来吃饭。”
马洪军说:“张馆长从来都要霉他,要复印几张资料,他说就在我们这儿复印,我们这个机子是坏的,哪复印得起嘛,喊他拿到三楼去复印,他硬是不去,三楼要交钱。”
林茜不屑地说:“这叫越有越抠,他又不是没得钱,他女儿在建行,儿子在市政府,都是有钱的单位。”
马洪军也说:“他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一千多嘛,还做到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