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章,熟悉剧情的书友可略过)
陆泽安静坐在那里看刘正风表演。
这位老江湖很显然听进去了他的提醒,今天没有看到假装官员来颁布所谓“实授三品参将”假圣旨的戏码,而是开宗明义找了三个似模似样的借口。
不能说没有道理,也可以认为有点牵强,但好歹能说得过去。
尤其最后一项,陆泽判断,刘正风应该和曲洋商议过,与其等着被别人揭发,不如索性自己暴雷。
只是啊,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点。
在场的掌门贵客们都心生疑惑,什么身份会让刘正风感到大大的不妥,以他今时今日的江湖身份,还有什么事情是遮拦不住的?
没等他们问出口,也不等刘正风揭开谜底,有人从外面朗声道:“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话音未落,一道中等身材的瘦削身影闪入大厅,倒背双手,两撇鼠须随着口唇微微上翘,目光冷冷盯着刘正风,傲气、煞气一并显露无疑。
众位贵客认出他的身份,泰山派道长按捺不住,起身喝问:“原来是嵩山费师弟,你说的天大罪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岳不群脸上显出疑惑之色,温和的问道:“是啊,刘贤弟到底结交了何人,以至于惊动了嵩山派的师兄弟?若是一般江湖不齿之徒,所谓不知者不罪,岳某或可代为转圜,总不至于闹得无法收拾。”
他一派淳淳劝婉,君子之风跃然面上。
刘正风却满脸苦笑着摇头,那嵩山派的费师弟——大嵩阳手费彬,冷笑一声道:“怎得,刘正风,你与那魔教长老曲洋暗中勾结的事情,还要隐瞒到几时?”
“什么,魔教长老?!”
众人闻听此言,登时大惊失色。
他们多半没听过曲洋的名字,但魔教长老四个字,是决计不会听错。
天门道长声如炸雷似的喝问:“费师弟此话当真,可有真凭实据?”
定逸师太也是急脾气,瞪着刘正风变了脸色喝道:“当真是魔教妖人?!”
岳不群也露出慎重的表情,语重心长的道:“事关魔教,这可万万马虎不得。费师弟,此事务必要再三查问清楚。刘贤弟,你也一定将实情讲来,倘若真有那魔教妖人伪装蒙骗与你的事情,岳某定然助你除了他,以全你侠名。”
大部分人不怎么确信,皆因正道魔教拼杀百余年,彼此积累下的血债天高海深,早已不可解开,谁敢暗中勾结对方,那真是要死全家的啊。
费彬却懒得解释一样,扬了扬下巴:“让他自己说。”
所有目光集中到刘正风身上,几位平日交好的正道高手,都期盼他说出个好的答案。
刘正风却苦笑着摇摇头:“我与曲大哥一见如故,只是研讨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欢吹箫,琴箫相和,心意相通。我知他性情高洁,乃风光霁月的真君子,他虽在魔教,却一向只醉心音律,绝无加害正道亲友的作为,故而……”
没等他说完,费彬仰天大笑,指着他向众人道:“诸位可都亲耳听到了,他居然说那魔教长老是真君子?魔教妖人不杀人,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众多贵客也是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对于刘正风,再无一丝一毫的疑惑和同情。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结交魔教长老这个事实摆在面前,便是解释一千句一万句,也是无用。
陆泽暗叹,这老儿还真就是艺术家脾气,认准了死理儿一条道走到黑,他怎么就没想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心性修养道德情操问题,而是纯粹的立场问题。
在这种敌我分明、势不两立的大环境下,容不得任何含糊不定和左右摇摆,想当中间派、逍遥派,两面骑墙或者两不得罪,做梦。
刘正风摊着两手站在那里,满脸无奈的坦然面对所有审视的目光。
定逸师太按捺不住暴脾气,拍案喝道:“刘正风,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那魔教妖人惯用各种阴谋诡计,探知你擅长音律,便投其所好蓄意接近,为的便是今日之举……你可不要犯糊涂!”
刘正风只是摇头,强自辩解:“人或可口是心非,音乐为心声,却做不得假。”
众人只是不信,若是他们一点音律不懂那是瞎扯,气功练到高深之处,必然要五脏五音同调,否则便有五气化转失衡之危。
但要深入进去得其精髓,却需要天分加苦工,就少有人能及。
问题现在不是在谈论艺术修养,是正邪不两立的大原则!
他这么一说,再没人敢开口帮他说话,便是岳不群也只是摇头叹息,却又飞快瞥了陆泽一眼。
陆道爷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超然姿态,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这模样让岳掌门心里咯噔一下,以他对这阴险道人的揣测,定然暗地里憋着什么坏呢,可千万别被他绕进去。
说实话,岳不群前日看了林平之的现场表演,那堪称化腐朽为神奇的场景,心里有种被陆泽骗了的感觉,或许当日自己没有放弃“辟邪剑谱”会更好?
心魔便是如此滋长起来的,自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入心田,想拔除可就太难了啊。
大厅之中,安静的可怕。
站在师门长辈身后的年轻弟子们,紧张的大气儿也不敢喘,握着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令狐冲的情况尤为糟糕,他没了真气掌控脏腑运行,心里又有大事横着,不免呼吸粗重,脉搏紊乱,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岳不群虽然察觉到他的异常,但心思用在揣摩陆泽和关注现场形势上头,没有多想。
费彬故意等了一会儿,抚掌笑道:“这理由找的好啊,教人死无对证,总不能找个会弹琴的现场演奏一曲,也让大家猜猜他心里想得什么?”
众人只当是他在嘲讽刘正风,没有别的反应,陆泽却想,如果那人水平够的话,还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估计刘正风也是如此想的,但没办法跟一帮外行讲清楚,只是苦笑。
费彬见火候差不多了,啪啪击掌叫道:“请盟主令旗!”
“盟主令旗到!”
嵩山派掌门大弟子“千丈松”史登达应声进来,手里举着那面缀满了珍珠宝石的旗子,往众人眼前展示一圈。
岳不群等五岳剑派中人纷纷肃然站立,以示尊重。
费彬见他们反应,微露得色,朗声道:“左盟主有令:刘正风乃衡山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误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悟,我辈均是侠义道中的好朋友,岂可不与人为善,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左盟主吩咐兄弟转告刘师兄:你若选择这条路,限你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那么过往一概不究,今后大家仍是好朋友、好兄弟。(不编了,照抄原文)”
“这确是个证明心迹的好办法!”
定逸师太心直口快,抚掌赞叹,她虽是出家人,在大是大非上分的极清楚。
群雄也觉得左盟主这要求并不过分,什么音乐爱好能比得过敌我生死之仇,能给他刘正风自救的机会,可算是宽宏大量了。
却见刘正风兀自摇头辩解:“我与曲大哥已决定就此退出江湖,以后悠游泉林,再不理世上的恩怨纷争。”
群雄一听差点气歪了嘴,咋想的那么天真呢,这江湖是公共厕所啊,你想来就来,想退就退?
陆泽也感叹这老先生的死脑筋,他都提醒了柳沉舟之祸,真以为只是魔教为了杀人夺宝啊,这里外里牵扯的利益多大,自己没点儿逼数?
哦,可能他真就没想那么多!
费彬冷笑连连:“左盟主早就料到你会有此一说,若咱们江湖正道都学你一般,危难之际临阵脱逃,岂不是任由魔教肆意横行,为害人间?”
群雄听得感同身受,敌我对峙百余年,之所以还能正道不衰,便是要众人面对魔教时舍生往死,若放任刘正风这么个有巨大影响力的人物退缩,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怎么办,师长前辈们的鲜血白流了么?
一时间,他们对于这刘老三的最后一丝同情和怜悯也放下了。
刘正风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自嘲的笑道:“刘某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如何就能影响了江湖大局,能造成偌大的严重后果?”
岳不群忍不住摇头叹道:“刘贤弟,别说了。”
费彬收起笑容,森然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请刘正风的亲眷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群穿黄衣的嵩山派弟子涌进来,各自以短刀挟持一名刘府子女妻妾,还有刘正风的众多弟子。
刘正风怔住了,恍然间明悟过来,变了脸色瞪着费彬问:“若我不答应去杀曲大哥,你们今日便要杀我全家?”
费彬道:“魔教妖人杀人之时,可不曾放过谁家老弱妇孺,你既已决然要与他们为伍,咱们只好斩妖诛邪,除恶务尽!”
说罢,他一把拿过盟主令旗,冲着一名黄衫弟子喝令:“狄修,预备着!”
那弟子挟持了刘大公子,手中短剑轻轻一送,刺入其脊背一寸。
刘公子武功平平,痛的闷哼一声,鲜血流出。
费彬厉声喝问:“刘正风,你答不答应?”
刘正风却问儿子:“孩儿,你怕不怕死?”
刘公子忍痛摇头:“不怕!”
费彬晃动令旗:“杀了!”
狄修当即动手,不料斜刺里有幽光闪过,将短剑从中斩断,余力震得他倒退两步,刘公子趁机一跃到了刘正风旁边。
刘正风将其揽在身后。
费彬吃了一惊,阴狠目光环顾一周,细思那幽光来处,最后锁定陆泽,以令旗指着他喝道:“守和道人,是你在捣鬼?!”
陆泽一直大模大样坐在那里,本就异常扎眼,此时更成了众矢之的。
他扫了下袍袖缓缓起身,念了声福生无量天尊,笑眯眯的道:“可否让贫道说一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