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日赶路,总算到了五排山脚下,一路走来再没有见到活人,尸体倒是见了三十余具,全是二三四流的选手,或饿死冻死,或争夺口粮,或被对手消灭,所受的伤全属寻常,看不出凶手是谁,最开始赫启宏还下车检查尸体,后来便懒得下了。
五排山是五条南北走向的连山,按照张钢铁后世的地图,在第三和第四条山中间有条直肠峡,是五排山从南到北唯一的通道,绕行的话得走几百公里,壶州就在直肠峡的南端,北端出去不远就是平川了,不过现在既然没有平川,那么壶州和直肠峡也未知,三寸谷据段成所说是在第一和第二条山的相连之处,加上两山中间的一座太平山,将三寸谷围成了三角状,也不知其他江湖人知不知道。
二人很快就到了第一和第二条山中间,两边都是高山,挡住了连日的寒风,暖和极了。
行了半日,前面又出现三具尸体,二人没有停留,不久后又见到两具尸体,穿着跟他们见的第一具尸体相同,赫启宏忍不住下车看了看。
“果然是川西四黑的老大和老四,四兄弟同进却不能同退,可惜。”
他的话刚说完,忽然听到一声极细的破风声,赫启宏微微一惊,脚下一动,尚未见他抬脚,人已闪到了丈余远的车上,食、中二指竖在了张钢铁面前,张钢铁正听他说话,眼前忽然黑影一闪,赫启宏已在自己身边,身法如鬼似魅,而他的手势像是在跟自己要烟,张钢铁不禁奇怪,但仔细一看,赫然看见他的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银针。
“这…”
张钢铁惊呆了,既为暗器所惊,也为赫启宏的能力所惊,这银针细如牛毛,发射出来悄无声息,至少张钢铁没听见声响,别说是徒手捏住,即便是看见、听见也已是常人所不及,赫启宏不愧是跟沈伯义不分伯仲的高手,今天如果没有赫启宏在,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嘘。”
赫启宏竖指制止张钢铁,说话声容易盖住银针的破风声。
赫启宏纵上车顶,向银针射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棵棵光秃秃的树干和一排沙丘,赫启宏有心纵身过去揪他出来,却又怕张钢铁遭了暗算。
“是飞花太岁么?既然到了何不现身相见?”
赫启宏内力高绝,一扯嗓子声如洪钟,声音传出数里之外,远处的树干仿佛被震得“嗒嗒”作响,喊声落下,那边却一无回应。
赫启宏观察片刻,见对方不出来,一跃下了前室,眼看着离三寸谷越来越近,遇到的人想必也会越来越多,他把缰绳塞给了张钢铁,便于随时出手,张钢铁连忙一拍马股,继续向前赶去。
两边的山距离越来越近,预示着三寸谷已不远,又走了数里,车后方忽然有衣袂破风声传来,赫启宏正要纵身查看,忽听两侧也有破风声,转首一看,两边各有一根粗木棒飞来,所取的目标是车轮。
赫启宏看得真切,两边的木棒几乎会同时到达,后方来的人想必也要钻到车下破坏车轮,无论哪方成了都会车仰马翻,车上的人势必陷入包围之中,这正是三面攻敌之计,挡住一个挡不住第二个,挡住两个挡不住第三个,可惜他们碰上的是赫启宏,赫启宏手向车里一伸,取出一块十余斤的马肉掷了出去,马肉撞上右侧的木棒,木棒登时变了方向,赫启宏则向左侧一跃,抬脚踢在了左侧的木棒上,木棒被原路踢了回去,同时赫启宏也借木棒的力道飘回,两眼飞速一扫,刚好看见一个人钻到了车下。
赫启宏提了一口真气,手抓车辕一荡,人已从马腿与车轮中间的空隙钻了下去,一掌劈向那人当头,那人赶忙松开了抓着底盘的手,整个人如同从车里漏出去一般,可赫启宏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跟了出来,掌力丝毫不堕,那人见这一掌来势凶猛,又见方才赫启宏踢掉木棒钻回车下的身法飘逸已极,深知赫启宏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硬接,双掌劈地,身子弹高七尺,想从赫启宏的上方跃过去,换做旁人他便过去了,可惜他碰上的是赫启宏,赫启宏见他身子拔高,手在地上一托,后脚顿时立了起来,像个蝎子一般,一脚踢在了那人头顶上,那人全神贯注于赫启宏的双掌,殊没料到赫启宏能使出这么一招,顿时被踢飞出去,赫启宏则借力跃起,他不敢追击,身后两侧全是动静,只能选择飘回,这时张钢铁将马车停了下来,赫启宏一跃上了车顶,只见周围竟然出来二十余人,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一伙,多半是从暗处出来看热闹的。
“这位英雄武功卓绝,恕老夫眼拙,能否报个万儿?”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说道,赫启宏认识他便是飞花太岁花满天,刚才的银针就是他打的。
赫启宏一向为人低调,今日在人前显露武功实在是迫不得已,他脑中思绪飞转,想到了沈伯义,要想自己不出名,那就拿出名的做挡箭牌,这正是张钢铁几天前用过的招数,想到张钢铁,赫启宏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此去三寸谷还要碰上无数江湖人士,若一味打打杀杀未免头疼,他倒不是怕谁,只是不想看见太多杀孽,为了一个未知真假的聚宝盆大打出手实在有违道德,如果有个人能出面震住群豪,让大家暂时休战,说不定可以避免许多死伤,这事沈伯义可以做到,可惜他没来。
赫启宏一跃落地。
“小人名叫沈福,奉主人之命伺候张大侠前去三寸谷。”
“沈福?”
群豪互相看看,谁也没听说过,但一想这人姓沈,而且武功这么高,自然而然想到了沈城。
“正是。”
“令主是…?”
花满天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恭敬了。
赫启宏要过沈伯义送给张钢铁的玉佩。
“我家主人姓沈名安字伯义。”
这话一出,群相耸动,果然是沈城的人,难怪中原三雄中沈伯义排在第一,钱一空和汤圆圆只是个人武功突出,而沈城的一个下人武功都这么高,更不用说沈伯义了。
“沈城财力雄厚,何必染指三寸谷?”
有人大胆小声提问。
赫启宏一指张钢铁。
“这位张公子是我家主人的高徒…”
这话一出,群豪又是一片骚动,把赫启宏未说完的话顶了回去。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
“在下前日碰到了呼延惇父子,呼延煜被自称是沈伯义徒弟的人一招折断了左臂。”
这话一出,群豪又是一阵哗然,呼延父子在江南颇具盛名,一套开山掌世代相传,开山裂石威力惊人,呼延煜虽未跻身一流好手之列,但也算后辈中的佼佼者,能一招折断他胳膊的人,武功高得匪夷所思,若是沈伯义的徒弟,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沈伯义自创的三切手连钱一空、汤圆圆这样的人都纷纷折服,旁人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赫启宏不禁暗喜,这人替自己省了不少唇舌。
“那呼延煜父子妄想争夺我们的马车,被张公子出手教训,虽说打得重了些,但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赫启宏一个人和群豪说话,张钢铁全程坐在车上没有下来,他怕给赫启宏增加麻烦,却让别人误以为是端着架子。
众人见张钢铁全程坐在车上理都不理大伙,心里都有气,沈伯义的徒弟就能如此目中无人么?
“张大侠既有如此神技,不妨让我等开开眼界。”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起了个哄,赫启宏跟张钢铁心里同时一紧。
“不好,要露馅。”
张钢铁心里这样想着,更加不敢下来,赫启宏扫了一眼起哄人的神色,脸上显露的紧张居多,多半是仗着人多充大个,藏在人群里以为别人找不到他,于是赫启宏笑着走到了张钢铁面前。
“张公子,既然有人想领教主人高妙无双的三切手,不妨赐教赐教。”
他上手来扶张钢铁。
“我哪是对手?”
张钢铁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他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他不敢动你。”
赫启宏也小声安慰道。
张钢铁瞪着赫启宏,赫启宏微微一笑,一托他的胳膊,张钢铁只好从车上跳下来,心想赫启宏啊赫启宏,你这不是害我吗?可既然自己认了沈伯义的徒弟,不能唯唯诺诺丢沈伯义的人,但他一想打输了好像更丢沈伯义的人,顿时心里直打鼓,机械地跟着赫启宏走到了人群最中间。
赫启宏轻轻一抬脚,人影一晃,忽然就到了刚才起哄的人面前,在场的诸人肉眼凡胎,认不出这就是十数年前惊艳绝伦的追风步,方才赫启宏抢到张钢铁面前接针时使的就是这套身法,不然极有可能追不上银针。
“这位大侠既然提出要开眼界,就请出来与张公子过过招。”
那人万万没想到赫启宏能找出他,而且还露了这么一手高妙的身法,顿时怔在了当地,赫启宏见状,心里彻底有了底,他知道张钢铁的武功才刚刚入门,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能把他打趴下,再也没有呼延煜那么好的便宜捡,所以眼下赫启宏要做的是以他的武功和沈伯义的名气把别人震住,这样别人自然不敢伤害张钢铁。
“在下武功低微,不及裘二哥的万分之一,还是由裘二哥上场罢。”
那人指了指旁边的一人,正是川西四黑仅剩的老二裘有余,那裘有余顿惊,三位兄弟惨死,他剩下孤身一人,此时处处需要小心,怎敢冒犯沈伯义的徒弟?
“在下兄弟四人遭受重创,身上带着内伤,不便动手,还是由花大爷上场最合适。”
他指向了花满天,花满天正在担心赫启宏把他想起来,被裘有余提到名字,恨得牙痒痒。
“裘老弟此言差矣,老夫的看家本事乃是发射暗器,不算在武功之列,此等拙技岂可在张大侠面前献丑?拳脚功夫还是云贤弟最为了得。”
他自贬几句,盼望赫启宏放过他,又指向了旁边的一人,那人是铁臂拳王云岳,在江南颇有威名。
“花大爷谬赞了,在下半年前与呼延煜切磋比武,不过百招便败下阵来,呼延煜尚接不了张大侠一招,在下万万不敢造次,还是…”
云岳的目光扫视众人,众人或低头或旁视,谁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还是裴老弟上场吧。”
他又推回到起哄之人头上,你挑的事你自己解决。
“正是。”
赫启宏见他们推来推去,心里都要笑死了,此时见推回到了起哄的姓裴的头上,当即一拉姓裴的手臂,硬将他拽到了张钢铁面前,姓裴的不想出去,奈何赫启宏的手上有千钧力气,压根挣不脱。
“这么多人推崇裴大侠,想必武功独到,就请裴大侠与张公子过两招。”
姓裴的转头扫视众人,众人的眼中尽是嘲讽,张钢铁转头去看赫启宏,赫启宏的脸上只有微笑。
姓裴的缓缓抬起了手,但他的手却在发抖,张钢铁始终脸色铁青不说话,让人非常不爽,但他的师父是天下第一的主,谁敢惹?就连眼前的沈福也不好惹,打过了张钢铁,就得罪了他的师父和眼前这位,说好听点叫有靠山,说难听点叫打狗看主人,打不过的话,照张钢铁对付呼延煜的手段,恐怕也要被折断胳膊,可谓输赢都不行,姓裴的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二位,天快黑了。”
赫启宏不合时宜地催了一句。
“喝!”
姓裴的终于出了一掌,打向张钢铁胸口,这一掌去势甚急,他不知道张钢铁是入门水平,只当他是高手,出手小心之至,张钢铁死死看着这一掌,寻找他的着力点,旁人见他呆若木鸡以为他有恃无恐,姓裴的转眼攻到,张钢铁还没找到着力点,只能笨拙地向旁一躲,找着力点白白浪费了时间,慢了不止一点,眼看就要中招,姓裴的却暗暗心惊,心想他躲这么慢难道是虚招?于是在张钢铁身前迅速变了招,右手变爪抓向张钢铁肩头,张钢铁躲闪不及,被姓裴的一把抓住了肩头,这一下周围人都看明白了,原来张钢铁不是呆若木鸡,而是真的木鸡,姓裴的也看明白了,他那不是虚招,就是躲不开。
这时赫启宏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姓裴的斜睨了一眼,手上没敢使劲,张钢铁见他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抬手向他手臂格去,双臂一撞,姓裴的右臂顿时甩飞出去,只好用左肩向张钢铁撞来,这一招全是破绽,心里想着:张大侠,你倒是随便打我一下啊。
张钢铁见他用肩膀打人,无论是小说里还是电视上都没见过,向他身后一闪,催动内力在他背上劈了一掌,姓裴的略感疼痛,却大是无碍,知道自己猜对了,顺势翻倒在地滚了几滚,半天没爬起来,周围传来一片唏嘘。
张钢铁见自己一掌将他打伤在地,简直不可思议,周围人实在想不通呼延煜是怎么受的伤,看了看赫启宏,心想多半是此人帮了忙。
“还有哪位想领教张公子的武功?”
赫启宏走了过来,周围人纷纷摇头又摆手,姓裴的虽然将戏演得差到极点,但他们自知绝难超越。
“既然如此,小人便代张公子说一句,如今三寸谷中情况不明,大家应当同心协力共同进谷,而不是在谷外互相伤害,万一传言有假,岂不是贻笑千古?”
赫启宏侃侃而谈。
“正是。”
这次换张钢铁说他的口头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道理。
“沈大侠…以及张大侠言之有理,我等也有此意。”
在场的花满天最为年长,他一发话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张钢铁虽然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正是”,但也得把他加上。
“愿拜二位大侠带头,带领大伙同进同退。”
云岳喊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清脆似银铃。
“你是天底下架子最大的下人。”
这话明显是在讥讽赫启宏,但赫启宏听了却满面喜色,撇下众人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