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
冬,漫天飞雪
广袤的荆襄平原上,新野城孤独的迎着北风。
细雪飘落,迎风飞舞,仿佛来年百姓丰收的面粉一样,洋洋洒洒。
艰难睁开眼,梁甫浑身酸痛,脑袋正常。抬头环顾四周,庐舍中央有个火盆,一名绒须中年正在往里添加柴火。旁边有个土炉,上面的瓦罐里正煮着东西。
“你倒是闻着味就醒了。”中年被梁甫的动静吸引,扭头看他一眼,随后捏起抹布揭开瓦罐盖,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汉子迅速拿起陶碗和木勺盛起粥。
“趁热吃些糜粥将养身体,养足精神赶紧跑。”将盛好的碗递给梁甫,汉子也给自己盛了碗,“趁着现在还未大战。”喝口粥,汉子裹衣坐下,“这才安宁几年呐。”
接过粥碗,此时梁甫的记忆已恢复。他家是从琅琊避难来的荆州,以樵木为生,几年前老梁离世,梁甫接了他爹的班。而其实他原来只有个诨名叫梁大郎,后来梁翁请山上的先生起了个名,叫梁甫。
入冬时梁甫得了场风寒,醒来后就成了现在的他。那日听说刘备要请卧龙出仕,于是他连忙跑上山。不料的卢马忽然惊狂,将他撞晕过去,然后,应该是被刘备给搭救了。
“此处可是刘皇叔的营地?我离开军营前,还须去当面谢谢他。”
“这里确实是左将军的营地,至于你说的当面道谢嘛....”撇眼梁甫,汉子沉吟片刻,“俺觉得要不就免了吧。”又喝口热粥,汉子才悠悠说道,“毕竟他们正在查刺客......”
“咳...咳咳....”正在喝粥的梁甫差点把自己呛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中年。
“俺听说刘皇叔在上卧龙岗请诸葛先生下山时,遭人突然袭击,差点坠马,此事正在查办呢。”端着碗再喝口粥,汉子如实回答,“不过你且放心,此番刘皇叔请出卧龙先生后,甚是欢喜。”
“这不还发了粮食犒赏三军。”汉子抬抬手中碗继续喝粥,“而以卧龙先生的名气,此时大概正为左将军拟定接下来的战略,俨然是顾不上你的。”
“眼下寒冬腊月,便是作战也得开春吧?”梁甫也喝口粥压压惊,“会不会其实眼下是有人在将我当刺客查的?”
再度盛碗粥,汉子喝了一大口后,才心满意足道,“按我说你也别想着去拜见左将军,托什么搭救情谊。吃饱喝足后,趁着眼下无人来问,赶紧逃命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喝掉大半罐粥,实在过意不去,汉子再度提醒,毕竟领粮饷时他把梁甫也报了上去。
然而梁甫好不容易抢在诸葛亮出山时登场,给刘关张以及卧龙都留下了印象,如何能这般轻易就灰溜溜离去,以后可很难再有这么绝妙的机会。
“你说刘皇叔今天特意犒赏了三军?”盯着汉子,梁甫察觉到反常,“将军突然恩养起士卒,恐怕是在为随时可能会爆发的战事做准备。”
面露凛然,汉子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梁甫,凝声发问,“便是此刻大战在即,你欲何为?”
“从军行!”
“你是何出身?比之诸葛孔明如何?”汉子再问。
比起世宦两千石,联姻庞、蒯、黄三大族的诸葛家,梁甫实在寒微。
见梁甫不吭声,绒须胡也是长叹一气,“这世道,出身寒微便是耻辱!”
“无诸葛孔明之出身,想要出头谈何容易!”对视梁甫,中年沉声相对,“战争是会流血和死人的。少年郎,你还有许多岁月可活,如何要在战场上殒命!”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坐享安乐羞为丈夫!”昂然以对,梁甫面无改色,“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业!廉颇固老,尚能饱饭备战,我辈又何惧生死?”
言语昂扬,一心想归乡还田的汉子沉默无声。廉颇老矣?
此刻青年梁甫气势如虹,汉子再度怔神,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满怀壮志。
“你这小子还真是不畏惧。”摇头失笑,绒须汉子轻声呢喃,“年轻人身上的这股冲劲还真是让人怀念。如果当年我能再坚持,或许结局也会不一样。”
继而他又摇头不止,“难啊!走差了道,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再看眼梁甫,青涩的脸庞渐渐与记忆重叠,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乡邻而振臂高呼的年轻时自己。
黄巾之乱成为大汉衰落的开始,也是这天下群雄崛起的前奏。
“如今卧龙出山,髀肉之叹的刘玄德尚且在奋斗,大兄正当壮年,如何不能一搏?”梁甫追问。
低头不语,汉子只是沉默,少顷,忽然仰头将碗里的粥喝干,抹了把嘴,“该当如此!少年之志,岂能轻言放弃!”将碗丢在木墩,汉子再度昂然,“俺虽然没甚机会,但行伍厮混多年,你投军的事,俺替你谋划!”
短暂错愕后,梁甫有样学样将碗里的粥喝尽丢在木墩。
起身拱手抱拳,“梁甫虽然出身寒微,但自问行事磊落,今日蒙大兄相助,他日必有厚报!”
“哈哈哈!俺岂是图伱报答的!”朗声大笑,汉子同样起身,伸手把住梁甫臂膀,“俺叫龚都,原本已经准备归乡。既是与你有缘,俺再陪你一程!”
“你既是樵夫,刀法如何,可曾杀过人?”龚都忽然心血来潮。
“自幼使刀,会砍柴。”梁甫如实回应,“杀过野兽,不曾杀人。”
“无妨!砍人如砍柴!”
龚都朗然大笑,说着便要拉梁甫出门比划刀法。
然而两人刚准备动身,忽然茅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带着雪花也顺势刮进庐内,只见两名健硕汉子,握着腰刀钻了进来。
顶着黑红的鼻尖,两人先是跺跺脚,而后那打头的汉子扫眼庐内,朝龚都抱拳后,却是盯着梁甫发问,“你便是卧龙岗上冲撞左将军的樵夫?”
见梁甫点头,这人当即一挥手,身后军卒径直上前拿住他。
“你无故冲撞皇亲国戚,有刺杀之嫌疑。奉刺奸军令,将你即刻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