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二人各拿了一把锄头,和蒲坚、大朋洒泪而别。此时正是半晌午,村道上没什么人,人们下地的下地,上工的上工,只有几个老头在大门口晒太阳,聊大天,两人闷头走出村子,按计划,只要顺利走到河边,找到蒲坚备好的船,二人顺流直下,就可直抵黄河,然后进入潼关,一路就有画眉的人接应了。
他们穿过田野,朝船坊走去,船坊就在淇河边上,这时,蒲洪带着一群人从船坊出来,回村里去,
迎面走来,躲也无处躲,藏也无处藏,硬着头皮,各走各路,西塞罗压低帽子,埋头走路。
蒲洪眼尖,枋头他熟,这个美貌少妇,他却没见过,不知谁家小哥新娶的媳妇,他含笑停下来,问西塞罗:“这位小哥,向来少会,您贵姓?”
西塞罗低头不语,画眉说:“有劳先生下问,可惜我夫君命薄,生来是哑巴,我夫家姓陈,我们从邺城来,去走亲戚,路过贵地,不识尊颜,还请见谅。”
好个小妇人,眉目似柳叶含春,说话若流莺娇啼,本应侯门配贵婿,谁知嫁了个哑巴。
各人各命,蒲洪也不在意,向这对小夫妻挥挥手,告辞而去。
走了没几步,他回头,大声说:“二位请留步。”
二人转过身来,蒲洪笑问:“二位刚在路上,可曾见过一群半大男孩,我的几个孙子说是要游泳,我刚去河边,没找到。”
“不曾见。”画眉含笑说。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走路,别过。”
蒲洪走了几步,悄悄在雷弱儿耳边嘱咐了几句。雷弱儿领命而去。
画眉二人继续走路,再经过一片田野,就到河边了,这时,有五个官军走了过来,画眉拉拉西塞罗的衣袖,二人走进一片豆田,挥舞锄头,干起农活来。
这队官军走过来,继续朝前走去,画眉偷眼看见,正满心欢喜,一个官军又折了回来,接着几个人都站在地头,看着画眉二人,画眉头皮一阵发紧,被发现了?
一个官军嘴里咬根草,饶有兴味地蹲下来,看画眉二人干活,笑说:“这俩是有病呢还是有仇呢?”
众人也都笑了,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犯人,看看热闹再说。画眉见官军看着,更紧张了,手里的锄头挥得更欢,大片大片的豆苗在他们脚下倒下。这二人,一个是老牌贵族,一个自幼生长在深宫,哪里知道农活是怎么干的,光看见别人锄地,人家是在锄草,他们不分草豆,乱挖一气,已经半熟的豆角惨遭腰斩。
见几个官兵站在这儿看热闹,附近的农夫也好奇地停下手里的活儿,跑来围观这两人干活,画眉越发紧张起来,只觉头皮阵阵发麻,也不知道这些人看些什么,笑些什么?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扔下锄头拉着西塞罗就跑吧。
不一会儿,三个年轻农夫气喘吁吁跑到了地头,中间那个大喝一声:“什么人,跑这儿来撒野,想死啊。”
画眉见状,扔下锄头,拉着西塞罗就跑。
“还想跑,快给我站住。”三个小伙在后面追。
地里都是庄稼,高一脚低一脚,还总被草蔓绊住,画眉和西塞罗哪里走过这种路,没跑几步,连摔了几个跟头,很快被三个庄稼汉围住。
那几个官兵也慢慢穿过豆田走来,一个个眉眼含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们干吗锄豆子?”
“什么锄豆子?”画眉一脸茫然。
“装什么傻,俺家跟你有仇吗,看看这一地的豆荚,都快能吃了。”
画眉看官兵马上走过来了,情急生智,说:“对不起,我们是蒲候爷家仆人,坚头小少爷说想吃豆子,让我们到地里弄一些,我俩不常下地,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蒲侯爷家的地?”
小伙子们一听,是坚头少爷想吃豆角,怒气顿时减了一半,可是就算是吃豆角,也没有这样干的,摘饱满能吃的豆角就行了,干嘛连根砍,正熟豆子呢,还砍得这么难看,高一锄低一锄的,烧柴都不整齐。
“你们真是蒲侯爷家的人?”
“是的,不信去找坚头少爷,他们在河里游泳。”
“算了,算了,也就几颗豆子,既然少爷想吃,我们一会儿给少爷送去,你们走吧,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怎么派你俩活宝来了。”
“我是坚少爷房中的侍女,平时只管照料少爷的饮食起居,说实在的,这地里的活确实不在行,误伤了庄稼,还请几位原谅。”
三个小伙见画眉人美嘴甜,又是坚少爷的仆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反而满面堆笑,说:“少爷若爱吃,只管叫人来说一声,我们摘好了送去。”
画眉说声谢谢,和西塞罗告辞而去。
“站住——”一个官兵拖长了噪子喊。
画眉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军爷是叫我吗?”
“是,叫你,还有他,转过身来。”
西塞罗只觉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这一转身,还有命吗?他长长吸口气,迅速摸了一下腰间的匕首,大不了,拼死一搏。
他缓缓回过头来。
官兵用刀尖拨掉他的草帽。
西塞罗此时倒是定下心来,死,也要死得有个贵族样,他双目寒光内敛,神情严肃而平静,稳稳地站直了,虽然伤口紧张得似乎都要裂开了,表面上,凛然不惧,不动。
这个表情让画眉心里一动,而那几个官兵更是一惊,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难道我的气势竟如此凌厉,让几个经年的老兵都心生畏惧。”
“他怎么这么像太子啊。”为首的官兵悄悄对旁边的同伴说。
“是啊,怎么这么像呢,别是什么亲戚吧。”
“咱们可别拿错人,万一得罪了太子,还想有命么!”
画眉见官兵们嘀嘀咕咕地,犹豫不前,也深感怪异。
这时,只见蒲法、蒲坚等人一溜烟跑过来,若涵的弟弟武子也迈着小短腿,吃力地跟在后面跑。
蒲坚远远地就喊:“你们还不来帮我钓鱼,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画眉忙接话道:“少爷忘了,您去游泳前,嘱咐我们来挖豆子,说晚上要煮豆子吃,我们正挖豆子呢,完后去河边找你们。”
蒲坚一看满地惨象,心想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我虽没干过农活,也至少能分清麦草黍豆,这俩良莠不分,乱砍一气,就算是外国人,外国就不种地?不过,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笑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不过,这不是我家田地,你们挖错了,哪位是地主人,晚上到蒲府找我,我一定照价赔偿。”
地主人笑道:“早知坚少爷爱吃豆,我们早送到府上去了,还要什么赔偿,坚少爷真会说笑,我们一会儿就把豆子送到府上去。
蒲坚一想,你们送到府上,让我祖父知道了,事儿可就大了,他眼珠一转,笑说:“既然三位大哥盛情,我们能否将这豆子抱到河边去,刚游完泳,有些饿了,我们煮豆吃,才叫有趣。”
“好啊,我们哥三个给少爷抱过去。”
蒲坚摆摆手,说:“不劳三位大哥,我们人多,一人抱一些就够了,多余的,大哥带回家去吧。”
男孩子们一人抱一捆豆苗,跟着蒲坚兄弟走了,当然,画眉和西塞罗也跟着去了。
官兵们见这二人是蒲府家人,也不再追问,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了。
画眉二人到了河边,一棵老树下,横着一叶扁舟。
蒲坚说快上船吧。
二人上船,抱拳作别而去。
船顺流而下,接下来沿淇水入黄河,一路到潼关,就有接应的人了。
一去四五里,夹岸秋草半黄,树丛茂密,树头亦是半黄,不过仍是枝繁叶茂,西塞罗半躺在船头,这异乡的秋色,伴着水声依依,若非逃命中,颇有几分醉人。忽然,前面不远处,两条小船横在水面上,挡住画眉的去路。
蒲突站在船头,朗声说:“二位请留步,在下蒲突,奉家兄之命,在此等候二位。”
画眉一听,他叫蒲突,家兄,应该就是蒲洪了。不知他叫我们去是何意?看这架势,去不去由不得我们了。
她嫣然一笑,说:“侯爷美意,民妇心领,只恐我夫妇草野之人,不识规矩,让侯爷见笑。”
蒲突笑说:“蒲氏出身草莽,家兄最是豪爽,从不将礼法放在心上,二位尽管放心,请跟我来。”
二人在蒲突等人的陪同,或者说押解下,来到船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