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极为恐惧。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身在什么地方,她感觉似乎自己有一段记忆丢失了,只记得在从赵先生那边领取到自己的薪水后就去采购了一些食物,不过因为小女儿说过想要一个蝴蝶图案的发卡,所以她去了一家距离较远的饰品店,打算给孩子们一点惊喜。
至于为什么要去相对较远的地方购买,因为那边的商品更便宜。
出门的时候,她发现了一驾黑色的马车停在路边,身着黑衣黑帽的车夫站在路边冲着她笑,然后…….就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怎么来的?她压根儿不记得。
而这里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四周漆黑,没有一丁点光亮,此外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活动着。
任谁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待在这么一个绝对黑暗的地方都会感觉到恐惧,哪怕是信仰黑暗的信徒,这个时候也会害怕。
这是人的本能。
很快她就发现黑暗当中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最开始,她并不信任黑暗中的人,不过在壮着胆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她才知道这些人和她一样,也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
大家开始互相安慰,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有同伴在,可以从一定程度上驱散孤独带来的恐惧。
“我……我叫多德,在断桥区住,平日里负责送货,偶尔也打打零工。”
“乔,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一個流浪汉,居无定所。”
“.…..安娜,我是一个女仆……”
“你们谁还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不记得了。”
“该死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等一下,我记得一个黑色的马车……”
“是不是还有一个古怪的车夫?对,我也记得。”
“咱们是被绑架了吗?我听说最近城里的失踪案增加了好多,咱们该不会是……”
“很有可能!”
“可绑架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我们都是穷人……浑身上下的索比加起来可能都买不来两块面包……”
提到钱,安娜有些紧张的摸了摸口袋。
雇主给她发的薪水还在,并没有被人摸了去,安娜庆幸的同时也是意识到一点,绑架他们的人应该不是为了钱。
就如同别人说的一样,他们都是穷人,况且,她身上的钱并没有人动过。
可如果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
安娜心中涌起一丝不详。
“……你们说,咱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虽然交流的时间很短,但安娜知道这个声音,是多德。
听声音很年轻,但有点滑头。
“不知道,或许是某个地下室,城里几乎家家都有地下室,我以前有屋子的时候也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地下室,可是我做生意赔了钱,房子也没了……”
说话的是乔,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人,就是那种大肚子地中海头型的中年男人。
“但是在这里听不到值夜人的哨声!”
安娜这时候说了一句,血石城内的值夜人,在夜幕降临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吹响哨子,声音清脆,只要是在血石城内都能听到。
显然这件事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一时之间都没说话,因为听不到哨子的声音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不在血石城内。
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他们当中很多人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血石城,这座存在于庇护帷幕中的庇护之地就是他们眼中的‘世界’,离开血石城这种事情别说去做,哪怕是冒出这个念头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这个地下室挖的比较深……所以才听不到值夜人的哨声。”这话说出来,连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
“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说话的是乔,他可能是这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
“可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但也要尝试自救。”
“我是黑暗信徒,或许我们现在应该祈祷……”
“我也是黑暗信徒,但是在这里,我感受不到主的恩泽,和在教堂里的气息完全不同,这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黑暗……而且你们没注意到吗?这里的空气中,充满着怪异的腐臭……”
最终他们几个做出了决定,互相拉着,然后摸索出口。
接下来一段时间寂静无声。
安娜拽着前面一个人的衣角,她身后也有一个人拉着她的衣服,这样可以确保在黑暗中不掉队。
她感觉已经走出了两条街的长度,但是依旧没有触碰到任何出口,甚至,就连障碍物都没有。
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大?
这让她越来越慌。
只能心里默念黑暗主宰的神名,祈祷奇迹的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身后拽着她衣服的人停了下来,这让她也无法继续向前。
她身后的人,应该是多德。
“多德,怎么了?”
安娜低声询问。
不过身后没有回应,她试图往前走,但多德的手依旧是死死的拽着她的衣服。
“乔,等一下,多德有点不对劲。”安娜立刻提示前面的人,可前面的乔也没有任何回应,而是继续往前走。
安娜这时候感觉心头一跳。
这两个人有问题。
可她不敢松开手,于是,前面的拉后面的拽,形成了某种角力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安娜感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就像是一个很高大的人在她身后擒住她脖颈一样。
那手冰冷的厉害,一瞬间她就感觉身体失去了控制,某种东西缠了上来,她听到了咔嚓咔嚓的怪响,有点像是将肋骨掰开时的声音,紧接着,某种东西开始包裹她,是一个人,对方已经贴在了她的身上,可一个人怎么包裹另外一个人?
肋骨?
对了,如果肋骨全部打开,不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双开门的盖子,可以将人装进去了?
这个念头一出,安娜大脑瞬间空白,紧接着就被恐惧填满。
她瞪大了眼睛,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某种恐怖的结果。
甚至,她听到了某种声音。
有人在低语。
“我喜欢这个女人的身体,她是我的了……谁也不准跟我抢……呃,她胸口里似乎有东西,是什么?”
下一刻,安娜感觉一个滑腻的东西滑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开始摸索开始掏。
恐惧涌动,安娜意识到一件事,对方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腰了,那滑进衣服里的是什么?感觉,像是某个软体动物的触手。
自己身后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且多德、乔和其他人呢?他们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这些诡异的东西给抓着,动弹不得?
“我要死了吗?”安娜想到了这个最坏的结局,她不惧怕死亡,只不过两个孩子怎么办?
“至少,让我把钱送回去,孩子们还没有吃晚饭呢……”
脑袋里胡思乱想,而这时候,滑进她胸口的触手也掏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叠钱,大概七百多索比,有零有整。
“这是什么?该死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惊恐的叫声,尖锐刺耳,紧接着,对方似乎像是抓到了烧红的炭块,在恐惧和惊吓中丢掉了那一叠钱。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松开了安娜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已经吃到嘴里一多半的食物,因为发现了一颗苍蝇屎又给硬生生的吐了出来。
然后,快速远离。
安娜愣愣的站在原地,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原本已经冰冷僵硬失去控制的身体,似乎又开始能感受得到。
她哭了出来。
恐惧是一方面,主要是有一种劫后余生,可又没有完全是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是被一只猫玩弄的老鼠,这种时候,或许给个痛快的才算是老鼠真正想要的结果。
安娜根本不敢动,哪怕她已经可以活动身体,这一瞬间她感觉到难以描述的恐惧和孤独,多德和乔他们没有任何动静,就仿佛一开始他们几个就不存在。
但安娜知道,这几个她甚至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同伴已经‘不在了’,他们被某种存在于黑暗中的诡异之物带走了,或者说,是‘吞噬’了,而自己应该也会是一样的命运,可很明显,这当中出了某种意外。
“意外?对,对,刚才那个东西取出了我的薪水……”安娜这时候反应过来,鼓起勇气慢慢蹲下,摸索着地上散落的索比。
她摸到了,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其收集起来。
虽然看不到,但安娜对索比的面值大小十分熟悉,她已经捡起了大概六百索比,剩下的一点摸不到了。
不找了,安娜这时候攥着这几张纸币蹲在地上,虽然依旧恐惧,但她也开始找回了一些理智和思考能力。
“黑暗中的东西,似乎厌恶钱币,它们害怕钱?想不到会是这样,怪不得它们只绑架穷人,因为富人们有钱……”
头脑简单的安娜分析出了她认为的真理,然后她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拼了命的追求财富。
原来,是因为这个。
又过了一会儿,安娜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愣了愣,没有听错,的确是敲门声。
隐约之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此时此刻,她在经过考虑后壮起胆子,慢慢朝着那个方向爬过去。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木门。
敲门声就是从门那边传来的,而且呼唤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声音很熟悉。
她想起来是谁了。
“赵先生?”
安娜摸到了门把,扭动,用尽全力将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