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四下寂静无声。
一辆蓝色轿车奔驰而过。
小河村里漆黑一片,偶有三两声犬吠传出。
一束灯光从远处而来,越来越近,最后进了村子,停在了顺子老家门口。
灯光熄,人影动。
顺子摸黑进了家门,摸摸索索,摸到厨房门框,拉住上面一个细细的电灯线,轻轻一拉,院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他借着昏黄的灯光来到红薯窖旁,也不管里面是否氧气足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撸撸袖子,乒乒乓乓下了红薯窖。
要说往红薯窖里藏钱,很简单。
可要是从红薯窖里往外取钱,可就难了。
忙活了大半夜,顺子才把藏里面的钱取出一大堆,而且还闹了不小的动静。
顺子家隔壁,祥叔家。
靠近顺子家的东屋里,祥叔跟祥婶儿搂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头子,你说顺子家闹腾什么呢?会不会有鬼?”祥婶瑟缩在祥叔怀里,满心惊恐。
“不,不会吧,应该是招贼了!”祥叔心里也摸不准,但还是引导着媳妇儿向另外一个方向想,若真是鬼的话,那就可真的太吓人了!
“你可别哄我,他们家就是做这一行的,说不定留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祥婶身子颤抖的虽然没有刚才厉害,但是心中依旧不放心,如此追问。
“我哄你干啥呢?一定不是鬼。肯定是招贼了!”祥叔心里有些毛毛的,有些责怪媳妇儿为啥总是神神鬼鬼的。
尽管心里埋怨,但祥叔依旧不愿就这个话题跟祥婶多讨论,只是用了肯定的语气,想强行扭转祥婶儿的想法。
“啊,是贼啊!咱们两家离的这么近,万一贼跑咱家咋办?”祥婶儿哆嗦的比之前更加厉害,抖动的他们身下那小木床跟着摇晃起来。
“吱吱呀呀!”
响动透过窗户,随着夜风,飘飘当当传进顺子家院子。
此时,顺子已经累趴下了,成大字状跟个死狗一样,躺在自家院子里。冰凉的地面跟炙热的后背水火交融,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这种感觉仿佛是有无数根章鱼触手触摸一样,让顺子舒服的快要呻吟出来。
神经紧绷了一天,恰在此时,得到一刻放松。
他筋骨,肌肉,感觉,心思,都出奇的舒爽。
某些情绪,氛围逐渐在顺子周围萦绕。他那宽松的运动服,某些部位渐渐紧绷,小脑出奇的活跃,向全身上下所有毛孔,神经末梢传达着错误的信号。
吱吱呀呀的声音逐渐变大,听在顺子耳中,仿佛是肆意流淌的墨汁,慢慢脑补出一幅幅令人羞愧的画面。
月光下,顺子的脸颊有些暗淡,汗珠涔涔,暗淡的红色,应该是累的,也应该是羞的。
就在他的小火山快要爆发时,顺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皱眉冲着祥叔家的方向骂了一句:“老不死的祥叔,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祥婶,真是过分!”
嘴里骂着祥叔过分,其实心里则是羡慕祥叔这么大岁数了,依旧宝刀不老。
他看看摆了满院的粉粉嫩嫩,足足有有三两麻袋,再低头看看红薯窖里依旧还有很多。
不是他不舍得,而是实在是太累了!
顺子决定就拿这么多。
他托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堂屋,从里面拿了两个编织袋,像扫落叶一样草草的把那人民币装进了编织袋。
做完这一切,他又吭哧吭哧把两编织袋的毛爷爷塞进后备箱,钻进车里,不作丝毫停留,绝尘而去。
隔壁,祥叔房间里。
“老头子,刚才好像有人提你的名字,那贼是不是准备对咱们家下手?”祥婶儿马上快要瑟缩成一团了。
“不会吧!”祥叔身子也不自主的颤抖,因为他刚才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祥’字儿。再仔细倾听,顺子家院子里还有乒乒乓乓的响动。
顺子家早就搬到城里居住了,这是他们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实。
如今本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突然见有了响动,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贼,二是有鬼。除了这两种可能,祥叔已经接近短路的脑子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见祥叔回答的犹豫,祥婶惊恐的快要窒息。
“老头子,咋办,咋办,贼要来了么?要是发现咱俩在家,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闻言,祥叔慌忙捂住祥婶儿的嘴巴,趴在祥婶儿耳边低声训斥:“你别瞎说,我们装睡没事儿的!贼偷了东西,就走!”
“会么?”祥婶儿压低声音不确定发问。
“一定会的。”祥叔这话像是对祥婶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而此时,他俩瑟缩在被窝里惦记的小贼,正开着轿车,奔驰在空无一人的城乡油柏路上。
你说顺子拿这么多钱干啥?
当然是用它们来找儿子。
如今是个看钱的社会,动动身,办点事儿,哪哪都需要钱!
他知道这个道理。
首先不能让人家王杰平白无故的帮忙,然后他准备拿着这笔钱去电视台,让他们也帮忙找人。
他要发布悬赏,就不信这钱财不动人心!
拐卖儿童的人,他们不就是为了钱,才做这缺德的事儿么?
顺子心想着:“我给你更多钱,只要你把我儿子还回来就行!”
要说顺子在乎钱么?肯定是在乎的。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是在为钱挣扎,就算突然一朝有了花不完的钱。他心境、意识依旧停留在没钱的档次,很稀罕钱!
可如今为了寻找儿子,还在乎个狗屁!
这点,顺子表现的跟一个普通农民一模模样!
村里人在乎钱,很在乎钱,恨不得一块钱当两块钱来用。
可他们又是最不在乎钱的那一群人,当遇到跟亲人有关的困难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拿出积蓄,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种心情,或许以往顺子不懂。
可这一刻,他非常懂。
人都没了,我要钱还有何用?
儿子,儿子,他只知道他只想要儿子。
车子开进县城时分,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呼出的哈气给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车里的热气跟玻璃接触,热气预冷也让车窗变得雾蒙蒙,看不清前面的路况。
顺子慌忙伸手在玻璃上抹了两把,这才看清前面路况。
路上冷冷清清,路边的冬青,松树等植被上结着亮晶晶的冰花。
前方,有两个佝偻的身影,一人提着手提袋,一人端着一口黑锅,一手拿着刷子在锅里沾上浆糊,刷在电线杆上,墙上,另一人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张纸,贴上去。
她不仅贴的仔细,贴完还上下左右按按,防止这张纸脱落。
这俩人的背影,顺子熟悉,就是他爹娘。
不用靠近,他也知道爹娘在干什么?
他们在贴寻人启事!
车,靠边站。
顺子坐车里,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的情绪,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