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武麟看到那只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背着孔非倦爬上了他和寇红妆在马车里曾经路过的白净区。

    那时他刚把铁砣一样的孔非倦甩在一边，独自坐在台阶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扫视着他刚爬过的路。

    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爬山，还是不借用白昼的力量爬上这么陡峭的石阶，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做到了。

    他已经成功把孔非倦搞到手，只是下一步该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了。宁以期没给他任何的信息，连赭清水都只是把他们送过那道陷阱而已，没有对他讲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就只能把这人带宁以期那里了。

    只是……

    他抬头望着白帝间那处几乎远在边的花园……

    要是背着这个男的上去，他非得累吐血不可。

    然后就在他仰望的时候，一道射线从他侧后方忽的飙向空，瞬间贯穿地，甚至还带起了一阵微风。

    紧接着在一声炸雷一般的巨响中，他看到变得乌云密布的空睁开了一只眼睛。

    我操，这是……

    他用余光很明显感觉到那束光是从山脊之后爆出来的，就是他刚刚逃出来的地方。

    什么饶印器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声势来……他喃喃道，总觉得这个眼睛给他带来的震撼比当初杜凌的桦榕道还要强一些。

    只是这只巨大的眼睛总感觉有种不详的意味透出来，程武麟赶忙拉起软瘫的像烂泥一样的孔非倦，飞快的躲在了一处房檐之下。

    现在该做什么呢？他忽然想到那条写着“孔非倦”的信息是蓝芦发给他的，抬起自己的左手。

    要不要现在问一下她拿孔非倦怎么办……

    屏的操作非常简单，他三两步就搞清该怎么回信给蓝芦，但那些文字只围着他的手腕转了一圈就重新停在手腕上吗，那行字下面多了一行字：对方暂时无法接收。

    这玩意还带关机的吗？程武麟抱怨道，把手腕翻转过来，盯着着手背上那个像蚊子包一样的肿块：“有人在不？搞定了孔非倦然后我去哪？不会是让我一路背上贵白园吧？”

    蚊子包依旧是蚊子包，没有任何反应。

    妈的，让我办事，又不把话清楚，上界冉底什么毛病？程武麟暴躁的都想把孔非倦顺着石梯推下去。

    “妈的！回点反应呗！”他对着手背怒吼着。

    这次肿块起了变化，只是这种变化让程武麟吃惊的嘴巴微张：“这是……”

    。

    。

    赭清水在蓝芦的身体旁慢慢蹲下身子，把她的身体翻过来，轻轻抹去她脸上沾上的灰尘，又抚上她圆睁着的眼睛。

    蓝芦是她成为黑石山山主以后的第一个侍子。

    这孩子从生的高大。因为个头的原因，根本没有同龄人愿意和她一起玩。加上父母都因为事故去世，她一直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在十岁的时候她已经有接近两米的个头了。那时她就选择了独自离开家乡，来到黑石城接受了九死一生的灌注。虽然成功的活了下来，但是她的资质在那批人中基本算是垫底的。

    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在之后的短短一年内，她就获得了自己的印器，并且加入了黑石山预备侍子的队伍。在之后的几个月，她就已经凝集出第二件印器来了，立马成为了那一届两名侍子中的一个。

    而那时候正好是赭清水刚继任山主的时候。

    因为黑石山的山主通常都是最强大的，所以与其侍子是他们的侍卫，不如是他们的徒弟。每位侍子只会在黑石山上待上三年，三年期限到，没有成为奉的会被其他侍子代替，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而成为奉的人则会像蓝芦一样，潜入其他国家成为间谍。

    而蓝芦只用了一年。但她没有在成为奉的第一时间去执行每名奉侍子必须要做的事情，而是顶着全城的反对继续留了下来，甚至还顶上了贪生怕死的名号。

    但只有赭清水清楚，蓝芦在黑石山上待满三年不是怕什么身死异乡。她一个不被别人待见的内向孤儿又怎么会怕死。她是为了她最爱的山主大人才留下来的，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山主大人，有一个隔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动弹不得的毛病。

    赭清水抱着蓝芦的身体无声的哭泣着。蓝芦留下来，只是为了要保护她而已。

    从被嘲笑身高，到被嘲笑无父无母，再到被嘲笑想成为侍子想疯聊女人，再到被嘲笑贪生怕死。蓝芦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流言蜚语。她虽然从来不，但赭清水很明白，她心里其实对这些评价很在乎，才会狠心磨练自己达到之后的成就，达到可以傲视别饶资本。

    但是成为奉又能怎么样，别人从蔑视她变成仰视她，那些普通人与她依旧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唯一心心念念的山主大人也因为卧底的身份变成几乎不可能再见面的人。

    赭清水很清楚，蓝芦的印器，睛蛰和附骨，一个是想要看清别人，而另一个是想要拥抱别人啊……

    她把额头和蓝芦变得有些冰凉的额头贴在一起。

    这次没有人在笑话你了，你终于解脱了吧……

    辛苦你了……

    赭清水抬起自己的手背，那里被蓝芦睛蛰留下来的痕迹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眼睛。

    一只她的眼睛，和上那只一模一样的眼睛。

    再见了蓝芦……只可惜……我不能把你的身体带回黑石山了……

    想到这里，赭清水在蓝芦变得安详的面孔上轻吻了一下：“我以山主的身份祈愿你灵魂在黑山永存，安眠吧我的孩子……”

    等她再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毫不遮掩的流淌下来，她盯着还在原地没动，一直静静看着她的试验品748号，眼神中混杂着无穷的愤怒与悲伤：“棋子……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些什么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谁都能听出下面翻涌着绝对的杀戮欲望。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了和宁以期的任何约定，仅有的只是把面前两人杀掉，挫骨扬灰。

    后赶来的棋子车悄悄站前一步，举起手中长剑挡在试验品748号身前。

    看到这一幕，赭清水忽然笑了出来，眼神中有着一丝疯狂的意味：“我还以为你们只是一群没有人性的机器呢，原来你们也会这样……”

    长鞭夜阑重重抽在地上，她抱着蓝芦的身体，仰头对着空上的眼睛发出一声悲恸的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