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看管着耶律大石的女真族战士,一脸震惊的看着乌南脱。能够让完颜宗望出‘不可妄杀’这样的话,这个的大辽国亲卫,也算是了不得了。
毕竟,完颜宗望虽然容貌极似寺庙里的佛陀雕像,又喜欢谈论佛家经典,被人称为‘菩萨太子’,但是他毕竟是大金国一代名将,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威名。
寻常大辽国的士卒还是将军,即便是大辽国的皇亲国戚,胆敢冒犯这位‘菩萨太子’,不是被其下令斩杀,便是被完颜宗望命人皮鞭军棍伺候,何时这般客气过?这乌南脱,能够让完颜宗望收敛杀心,压住脾气,真可谓是死里逃生啊!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完颜宗望看在了耶律大石的面子上。
完颜宗望好似也知道刚刚他这般好言好语,不似他平日里杀伐果决的风格,脸上微红,在晨光熹微之下,倒也没有人看到。不过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愿意继续在此停留,简单吩咐手下仔细看管耶律大石,便自顾自策马飞奔而去了。
眺望着完颜宗望策马远去,乌南脱觉得大金国之人也不过如此,心中不知不觉,第一次对于大金国没有那么畏惧了。他对微微出神的耶律大石看看,问道:
“耶律都统,有什么事情需要的去做吗?”
“不必了。”耶律大石微微摇头,看看身边那四个握着绳索看管自己的女真族战士,“此时阴山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你一个大辽国的亲卫,肆意穿梭于阴山大营,就不怕被大金国的大军误会,当成不服约束的乱兵,给斩杀当场吗?”
“这……嘿嘿!其实人也怕啊,只不过耶律都统真要人跑腿儿,人即便是冒上这些风险,也一定竭尽所能,完成耶律都统的任何嘱托!”
乌南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是言语之间,却满满都是对耶律大石表忠心,这让耶律大石都有些感觉奇怪起来——你乌南脱不是秦王耶律定的亲卫吗?咋刚刚这话儿的,好似突然变成了我耶律大石的心腹亲卫了似的。
不过,耶律大石看看阴山大营的凄惨情形,又没有了寻思这件事情的心情,只顾对着零星的火焰和麻木的大辽国降卒不住的叹息——若是秦王耶律定能够稍稍重视自己的建议,大辽国这处兵强马壮的阴山大营,又何至于此。
甚至,最后大败亏输的,该是大金国的大军罢?!
可惜,这世上并无后悔药可以买,想来以他耶律大石所知道的大辽国秦王耶律定的脾气秉性,只怕会将此番大败归结在他耶律大石的头上,而非他自己身上。
此时的大辽国秦王殿下耶律定,确实正在不断的咒骂,骂替大金国大军引路的耶律大石,骂耶律大石派来给自己送信的独孤秋等人,归根结底,还是要咒骂将阴山大营卖给了大金国大军的耶律大石——若非此贼作恶,自己岂能大败?
错的都是别人,从来不会是自己。
更何况,他耶律定贵为大辽国的秦王殿下,自幼有名师教导,文韬武略,从来都是下无双!所以错的一定是耶律大石,一定不是他耶律定自己。
不过,耶律定嘟嘟囔囔的咒骂,很快便被身边的大金国士卒几鞭子给抽沉默了。他的那位生神力的亲卫队长萧铎鬣,见到主子耶律定挨了鞭子,条件反射的大怒欲狂,想要动手放翻那个嚣张的大金国士卒,却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成了阶下之囚,顿时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的藏在了耶律定的身后。
他那哆哆嗦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大金国的士卒吓得,还是红芍药‘至阴元功’那债至阴冰玉掌’的阴寒之力没有彻底祛除,还在冻结他的热血。
眼见萧铎鬣都不敢为自己护驾了,耶律定便也没磷气,无奈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暗道不怪他耶律定,都是耶律大石害他,以至于辱没了先祖的荣光!
也不知道被押送着走了多久,耶律定浑浑噩噩之中,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停住了脚步。知道,他自从生下来,也没有走这么多的路,简直走得他脚痛!
然而,此时他顾不得自己的脚痛,惊愕的看着四周的人。耶律定发现大辽国的几位皇子、公主,还有几位皇妃,几位王妃,都被集中在了一起。
他看到淋弟许王耶律宁,还有妹妹耶律骨欲、已经获封蜀国公主的耶律余里衍、耶律斡里衍、耶律大奥野、耶律次奥野,弟妹赵王耶律习泥烈的王妃斡里衍,太叔胡卢瓦的妃子,国王捏里次的王妃,大辽国的汉夫人。以及几位重臣,招讨迪六,详稳六斤,和两位节度使孛迭、赤狗儿。
除了跟随祚帝身边的赵王耶律习泥烈,从大金国的大军袭击之中逃出去的,恐怕只有祚帝的长女和次子耶律雅里了。或者,他们也被大金国的大军追杀,可能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不知道身在何处,根本就找不到了。
眼见周围相熟的弟弟妹妹,以及几位婶婶和重臣,耶律定心中既是悲愤,又有一种有了别人作伴的感觉,不单单只是他自己一个裙霉,落入大金国大军手中,辱没了祖先——大辽国的开国皇帝,雄才大略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
自大辽国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眼前这般大败,以至于像自己这样的皇子和公主、皇妃、王妃都身陷敌营,让祖先蒙羞的情形。然而耶律定思及此处,心中却不做他想,只是更加的痛恨起耶律大石,尤其是当他眼见耶律大石被捆缚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便直接忍不住心中怒火,再次痛骂出声道:
“耶律大石!贼子!你还有颜面苟活于世吗?”
其他的皇子、公主、王妃、皇妃和重臣,对于耶律大石送信一事并不知晓,也不明白秦王耶律定为何突然之间这般怒斥耶律大石。在他们看来,耶律大石也是被捆缚着的,与他们一般,都是阶下之囚而已。耶律定,又何必迁怒于他?
耶律大石本来看着面前这些熟识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千,本来不想多言。被耶律定这般突然一骂,却突然心中有气,冷哼一声,高声反驳道:
“秦王殿下,我听你的亲卫乌南脱了,在下示警的信以及送到了你的手上。你可有派出侦骑,日夜巡逻?可有布置陷阱,伏击大金国大军?可有知难而退,保存实力?可有上报祚帝陛下,让皇帝陛下早做准备,防备大金国来袭?”
“这……”
耶律定闻言,不禁哑然,其他的皇子、公主、王妃、皇妃和重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的是什么事情。耶律大石见状,继续不依不饶的斥责耶律定道:
“看来,你不光没有做到这任何一点,甚至连知会几位皇子和招讨、节度使都没有了?既知紧急军情,而私自压下,置之不理,该当何罪?!”
“哼!该当何罪,也不是你耶律大石能够定的。别忘了,我可是王爷!再了,我们现在可都是大金国的阶下之囚了,你耶律大石还怎么给本王定罪?”
秦王耶律定无言反驳耶律大石,反而一梗脖子,耍起了无赖。
“你……!”
耶律大石无言以对,也不想继续内讧下去,让大金国的大军看笑话。他转头对骑马高居高处的完颜宗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道:
“恭喜将军大胜!将军此番大胜,几乎是灭国之功,足以自夸,不知将军打算何时班师回奉圣州府城,接受贵主的凯旋盛宴款待呢?”
完颜宗望听耶律大石的酸溜溜的,终于觉得掰回了一城,心中得意,笑道:
“不急!不急!我大金国大军正在赶来,正好看看祚帝是否关心这几个子女,愿不愿意为了他们领兵与我等大战,看看是否有机会让他们团聚!”
这就比较狠了,是打算要将祚帝也一并擒了啊!
耶律大石嘴角抽搐,看看完颜宗望,也不继续话了,只顾着仰头望向远处的朝霞。东方那里艳红似火,眼看马上就要日出了。
也不知道,大辽国的未来,是不是会像眼前的情形一般,朝气蓬勃了。
完颜宗望却不管耶律大石是否继续听着,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显摆道:
“完颜斡鲁都统和我这个副都统在阴山、青冢之间进击祚帝,眼下我和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带着三千军兵分三路夹击,获得大胜。后面我大金国大军将至,祚帝便更没有机会翻盘了——耶律大石,你可要选对了路啊!”
耶律大石仍不言语,只看着朝阳发呆。
“什么?!”
金城,赵王耶律习泥烈听自己的王妃斡里衍已经被大金国大军擒聊消息,顿时面色大变,霍然站起。来回踱步数次,终于下定决心,对身边的管家道:
“备马,去陛下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