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的躯体剧烈颤抖，身体表面裂开一道道口子，里面流淌着粘稠像是血一样的黑色液体。

    “为什么？”

    一声尖细如婴儿的声音从皴裂的身体里面发出来。

    这句“为什么”。

    周围的两人一猫都听出来了里面所蕴含的极大怨气，不仅是怨，更多的是恨。

    恨上苍的不公平，恨老天爷不长眼。

    恶灵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去，仿佛忽然间把一切都看淡了，她声音变得和缓平静，淡淡的叙说。

    “我叫李芷华，今年才二十四岁，硕士刚毕业，再有一个月就结婚了，我男友是个很好很帅的人，他高大英俊，性格温柔，我们相恋了十年。他家里很有钱，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没有看不起我这个普通人家的女孩。”

    “原本呢，我想着，等结婚以后，我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喜欢男孩，可我男友喜欢女孩。他说女孩贴心，男孩太调皮，我觉得他说得对，但我还是喜欢男孩。”

    “出事的那天，我是去京城看婚纱样板的，私人订制的婚纱，请的是法国设计师。我看过传过来的样板，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我男友也说好看，还说我穿上那件婚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你们说，太幸福的人是不是会招惹老天爷嫉妒？上苍是不是不允许人世间有幸福的人出现？我这个人虽然不是太好，但绝对不坏，我收养了两只流浪猫和一条流浪狗，我这种人不是应该得到上苍祝福的么？”

    “可是为什么啊？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整架飞机上其他的人都没事，那个用热咖啡泼空姐的渣男都没事，为什么偏偏要把那种不幸降临到我身上，告诉我，为什么？”

    “身体裂开了，冒血了，皮肤和肉一块一块的往下掉，内脏都露出来了，旁边的人吓得尖叫，当时那些人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鬼，空警还对我开枪，子弹穿过我脑袋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我不明白，搞不懂啊！我招谁惹谁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好人没好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这公平么？”

    苏文面色沉重。

    王南面色沉重。

    猫叔没反应，人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想逐一追究，那是不可能的，没人能给出答案，神也不行！

    恶灵转身面向王南，“你最让我害怕，你身上的气息有种让我看到地狱的感觉。你应该是鬼差吧……我为什么会知道鬼差呢？其实我也不明白，反正就是知道了，原来人死了之后，会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事情，有人生而知之，我是死而知之。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学弟，学姐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王南眼里流出了泪水，脸庞绷紧，嗓音有些沙哑地低沉道：“什么事，学姐你说吧，我一定帮你办到！”

    悬浮在空中的那支判官笔缓缓落到他的手里。

    无头恶灵身上裂开的那些口子逐渐愈合，好像少了一种致命的压力。

    身体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凄然与强烈的不舍，“能不能帮我恢复成生前样子，我想去见见我男友和父母。”

    王南没有答复她，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以他现如今正式鬼差的能力不是做不到，而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施为，只能求助于苏文或者大妖前辈。

    苏文沉默了会儿，叹道：“相见不如不见吧！”

    “不！”恶灵很执拗，已经愈合的躯体又迸裂出几道口子，里面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有由怨转煞的趋势。

    “答应她吧，这也是个可怜的人！”远处，廖小凝的身影出现，款款而来。长发微拂，脸孔白净，肌肤水嫩，黑漆漆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如果仔细盯着那双瞳孔，会发现里面有两个极小的漩涡在急速旋转，漩涡里面散发着一种深紫色的光点。

    吸收了这里的庞大怨气之后，对她的帮助提升果然很大，身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罗刹气息。

    见到她过来，无头恶灵剧烈颤动，那是一种恐惧到极致才能出现的自然反应，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根本就无法控制。

    罗刹吞噬一切鬼，恶灵当然包括在内。

    廖小凝也想吞掉眼前这个东西，但好在她能控制住身体的那种饥饿一般的本能。

    恶灵先前讲的那些故事，她几乎都听到了，所以建议苏文帮这个可怜女孩。

    既然廖小凝都这么说了，苏文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但他提醒这个叫李芷华的无头恶灵，“帮你可以，但人鬼殊途，你只能看得到他们，但他们看不到你。双方更没办法用语言沟通。如果你能答应，我就帮你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谢谢。”

    这声“谢谢”，好沉重！

    弄得大家情绪都很复杂。

    接下来出手帮她的不是苏文，是王南。

    身为鬼差，他来办这件事更合适，而且度化恶灵，地府的绩效记录上又能增添一笔了。

    苏文在旁边指导，王南用手中的判官笔帮助恶灵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

    长发披肩，一袭淡蓝色长裙，很文静清秀的女孩，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也能显露出生前的柔美气质。

    本来应该有个很好的人生，不想被厄运临头，枉死当世，的确很可惜。

    到现在，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

    他们离开了制药厂之后，没多久，负责搜寻的队伍就在地下找到了那些航班乘客。很快，就有数百人赶往了药厂，临时征调的十几辆救护车以及其他负责救治的各种车辆拍成了一列长龙，看上去非常壮观，浩浩荡荡。

    ……

    滨州。

    晚上八点来钟。

    灯光柔和，有种朦胧美感地咖啡店里响着温柔的萨克斯乐曲。

    歇业了几天，重新开门营业，客人比往常多了不少。

    苏文和王南挨排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子上。

    白短袖，黑马甲黑领结的老木在磨制咖啡豆。英俊冷酷的模样吸引着女客人们一波又一波的热切目光。有的温柔羞涩，脉脉含情，有的恨不得把他连皮带骨地吞掉。

    雪纺荷叶衫，粉色短裙，梳着双马尾，清纯靓丽，一副女招待打扮的小禾在各张台子中间来回穿梭忙碌。

    王南收回目光，端起橙汁喝了小口，扭头对苏文道：“没想到你还是位小老板，厉害！”

    “没啥，前人努力，后人乘凉罢了，对了，你现在休学了，以后有啥打算？真想像徐霞客似的到处溜达，遍览祖国的大好河山？”

    王南双手捧着杯子，沉默了会儿，看着苏文道：“我打算在你这打工一段时间，成不？”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女孩的惊叫和杯子落地摔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