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话头开了,接下来的谈话就顺利了好多,轻柔的嗓音在室内回荡,随着她娓娓述说,心事吐露,整个人也随着轻松了起来。
王南倒是没太大感觉,可是苏文乍然间有种错觉,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大了他两三岁的小姐姐,而是一个满肚子不解和委屈的小妹妹。不论是否熟识,也不管是不是朋友。现在的她,需要听众,需要可以倾诉的对象。
自接到爷爷的电话伊始,数千里奔波劳顿,昨夜归临家门,一直到今天中午见到苏文他们那一刻起,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跟人倾诉过的那些压在心里的想法和不知该怎么表达才不显得唐突、合适的话儿也就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这段时间,我一直作为实习医生,在跟随着入藏医疗团。比武交流的事情是三天前接到爷爷的电话才知道的。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我上场不可。我从小虽然就开始修行,但不是因为我喜欢,只是不想让爷爷失望。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想,只要爷爷高兴,凡是他老人家的要求,我都要做到,不论心中是否愿意。而且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以后也会一直的做下去。”
“也就是说,这场比陈姑娘你本身不想参加,但又不想忤逆陈老前辈的意思。所以到现在一直在为难。”王南靠在椅子背上,托着肘,手指在下巴上点着,他听得很用心,截口问道:“陈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不想参加比武,是……怕打不过那个李承远,还是怕有人身危险?还是说,除了这些之外,你还在怕别的什么东西?”
苏文也紧跟着问了一句:“你们太极门或者说你们陈家本族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合适选手上场出战吗?”
陈芸儿点点头,道:“说实话,怕,是有一些,但不是特别的怕,与其说是怕,倒不如是排斥。”抬手轻抚在自己胸口上,心脏的位置,秀眉为颦,看着两人认真的道:“是这里在排斥!因为我从小的理想是治病救人。所以大学上的也是医学院。大部分时间也都用在了与医术药理和药用营养方面。出身在有名的修行门派和世家,这对于我来说,别无选择,但我认为,武也好,术也罢,无论它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什么。是强身健体,还是延续华夏民族的文化精髓,但它的副作用太大了,到最后都会伤害到他人。我练习,不是为了跟人比斗,说出来不怕你们两个笑话,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是为了练给爷爷看的,等将来爷爷老去了。我也就不会再修行了。”
王南和苏文有些啼笑皆非的相互对视,陈芸儿的这个理由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了。说她天真?异想天开?还是应该说她愚呢?满脑袋的傻瓜想法?
难道她就不知道,自古以来,真正的术门大高手,江湖上的任何一位一代宗师,都是医道大家吗?
华夏的传统武术涉及到穴位经脉与针灸学说息息相关,也是针灸术的根本。站桩,吐纳,时辰分布,更是囊括了阴阳五行之类的天地论。武术与中医简直就是姊姊妹妹的关系。千丝万缕的难以切割开来,单独论断。相辅相成才能延续了这几千几百年。
比如说形意拳,传说就来源于华佗的五禽戏,太极、八卦、绵掌与达摩刀、罗汉拐、一字慧剑、两仪剑法等等更是与佛家的“佛策”和道家的“丹论”脱不开关系,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
随便哪一门拳术溯源究底,都能扯出一大通医理来,亏她上的还是医学院,自称是学医的,出身修行世家的她,就真的不懂,不明白这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证明这丫头脑子绝对有问题!可她看上去灵性通透,不像是那么低智的人啊?
苏文搞不懂,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陈姑娘,按理说你们太极门是延承了上千年的修行名门,平日里的耳濡目染,你应该了解这其中的道理才对,可为什么偏偏要把武和术以及医学严格的区分开呢?我觉着,相辅相成,共同促进,才是陈姑娘你当前的重中之重吧?”
“嗯嗯嗯,我觉着也是这个理儿。”王南头点如小鸡叨米,紧跟着随声附和。
其实他不是太懂,毕竟以前只是个普通人,只是这几个月才接触了一些与普通人不沾边的各种奇诡事件,也成了北方大区唯一的鬼差。不过,他觉得小苏老板这话好有道理。
几轮谈话,陈芸儿算是彻底放开了。微微一笑,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如果以后不练了,但我会研究。”
“研究?这跟继续习练有分别吗?”苏文失笑着道。
“就是啊,陈姑娘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啊?”
“这么说吧!世间的修行之道,分为武跟术两个部分。武,也就是动手搏击的技巧,伤害他人身体的根本手段,这个东西我打心底排斥。术,一种天地万法,还有一种也就是武学的精髓、原理,与人身体五脏经脉联系紧密,这种与传统中医息息相关的东西我当然不会错过。所以说,研究跟习练,还是有区别的。懂了吧?”
啪!打个响指,苏文眉飞色舞的道:“了解!陈姑娘你打算当王语嫣是吧?通晓各家武学绝技,但不会去练,捡有用的揉进医用治疗的手段里面去,是这么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
苏文愣了愣,这个理由还是有些牵强,但也说得过去。索性撇开了这个临时扯远的话题,回到正题儿上来。“行了,这个话题咱们先到这儿,陈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呢?”
“我知道,确实如你所说,陈家出战的弟子就我一个。太极门跟我同代的子弟当中,他们的修为都太低了。爷爷不会让他们上场去丢陈家的脸。丢太极门的脸,丢豫南人的脸。而苏文你是我见过男孩子当中最厉害的。所以、所以……”陈芸儿的脸又红了。说不下去了。
“所以心里就产生了要让我替代你出战的想法?没好意思跟人说,反倒是被依依那个小丫头窥破了秘密,是吧?”
“嗯。”陈芸儿咬着唇儿,极细微点头,声如蚊蚋。
“替你上场比赛,这倒不算是问题,而且与我们来此的目的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