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啪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清脆击响在林中回荡不绝,惊起阵阵飞蛾扑翅声。
这痛感来得是如此地明显,如此地真实,全然不似是在做梦。
沃森不由得惊叹道:“难道我真的经由梦境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穿越的人,一回生两回熟,心情很快便平复下来。
沃森回忆起司辰志的内容——主要讲述了关于某漆黑林地中的三位外世之神的故事。
他打量着四周,“漆黑的林地……貌似就是我当前所在的地方,所以我是穿越到书中书的世界?”
“但据防剿局所说,司辰是真实存在的神祇,那极有可能司辰志并非是虚构的故事,而是真实存在的历史,那我其实是受到书中的某种神秘因素所影响,进而穿越到司辰所在之处?”
“这未免也太过离奇了吧……”
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让沃森意识到,这片看似平和的林地实则是危机四伏,在月光无法照耀到的阴影处,很有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机。
方才自扇耳光的脆响,在这片寂静的树林中显得尤为醒目,光是那惊起的诡异振翅声,就像是某种数量或体积极其庞大的虫类,兴许这片林地中原生的动物都会为这一记耳光声而吸引过来。
此地不可久留!走为上策!
沃森谨慎地在林间穿行,脚下弥漫星光的苔藓如同是完全浸湿的松软毛毯,踩踏起来相当吃力,稍不留神就会打滑摔倒,让本就手脚不便的他前进得更加困难。
他不敢肆意地挥霍体力,捡起腕口粗细的断裂枝干充当拐杖辅助前进,每行进一段距离便会寻一处安稳地方休息片刻,或是从地底隆起的腰粗树根,或是干净敞亮的天然树洞……
就在沃森又一次倚靠着巨树休憩时,在他不远处的草丛中倏地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东西正在靠近!
沃森立即警觉地握住木杖,转身面对来者的方向严阵以待。
只见草丛中钻出来一颗圆滚滚的金发脑袋,脸上横生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两道细缝,活像是顽皮孩童在皮球上画的横线,充满了滑稽的喜感。
埃尔森骤一露头便瞧见有一根粗木杖朝着自己面门袭来,连忙大喊道:
“等等,我没有恶意!!!”
粗木杖裹挟着呼啸的破风声在他脑门不到一英寸的地方停下,埃尔森这才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若非他此刻是夜游漫宿的灵躯状态,怕是早已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埃尔森抬头,就见持杖之人的身影隐藏在漫宿林地树木的巨大浓阴之下,只能依稀分辨出又高又瘦的轮廓。
“你是什么人?”
持杖之人如此说道,手中的粗木杖依旧指着他。
埃尔森忙不迭地回答道:“刃之学徒埃尔森!和你一样都是漫宿的游客!”
mansus漫宿……沃森心想这又是一个新的名词,是这片幽暗林地的正式名称吗?而且对方自称是刃之学徒,为何要特地强调‘刃’?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单纯学习刀剑技巧的学徒。
沃森在脑内思索片刻,装出天真且迷茫的模样,从树荫中走了出来,好奇地问道:“漫宿是这片树林的名字吗?”
埃尔森这时才得以一睹持杖人的真容,对方看起来约摸二十出头,五官还算硬朗,面目略显苍白,黝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像是初入社会却对未来怀抱着美好憧憬的有志青年。
埃尔森心中想道:“看来是个误入林地的普通人啊。”
“哈哈没错,漫宿就是此林地的名称,看你的模样是第一次造访漫宿吧?”
“对对对。”小青年疯狂点头,惊慌失措地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明明是在公寓里睡觉,一觉醒来却突然来到这片奇怪的森林!”
“你不用焦急。”埃尔森安慰道,“来到漫宿并非是一件坏事,而是你天大的好运!这里可是太阳的居屋,世外的庙宇,生命的起始,众神栖息之地!”
“啊——”
懵懂的青年发出一声惊呼,他瞠目结舌道:“你…你别骗我,天…天堂应当有碧玉造的墙,如同玻璃般明净的精金的城,各样宝石修饰的墙根,以及珍珠似的大门……怎么会是这么个幽暗阴森恐怖的地方!”
埃尔森嗤之以鼻,“呵呵,天堂,不过虚造的伪神,怎么敢和司辰比肩。”
青年歪头疑惑,“司辰?”
“司辰才是世间的真神!”
埃尔森张开双臂似要拥抱天空,面色亢奋地喊道。
“祂们是风是雨是雷电,是生是死是无限,是世间的规律,是历史的主人,是正午世界的真正主宰!!!”
涉世未深的青年似乎也被这番慷慨激昂的发言所震慑心神,面部肌肉都开始微不可察的颤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一时之间竟是呆住了。
埃尔森见到对方这副震惊到目瞪口呆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点头。
青年愣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他脸上忽而浮现出希冀和向往,毕恭毕敬地请求道:“埃尔森先生果真是学识渊博,还请您再仔细说说。”
“没什么没什么。”埃尔森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约翰·亨利·卡维尔,您叫我小约翰就行。”
“嗯。”
埃尔森对小约翰恭敬的态度很是满意,他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才勉强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咱们边走边说吧。”
说着二人便并肩齐头前进,这一走动,埃尔森便注意到了这小约翰的左臂左腿明显地不灵活,看来很有可能在醒时世界还是个残疾人呢,怪不得对漫宿及司辰的求知欲望如此热切,原来是将现代医学无法治疗的希望寄托于神明。
“咱们就先从这漫宿说起……漫宿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是在世界表皮之下的世界。”
“漫宿虽然极为真实,但其实并非实体,而且其范围和环境都在不断地变化着。”
“但林地始终处于漫宿的外围或是下方,就如同是围墙,但实际上,漫宿无墙。”
约翰问道:“埃尔森先生,您的意思是漫宿是并非真实存在的虚幻的吗?那我们现在又是怎么来到此地?”
“非也非也,漫宿超越了常规的逻辑,以我们凡人的思维根本无法理解。至于我们是怎么来到此地,你难道还没有猜出来吗?”
埃尔森先是故作高深地卖了個关子,见小约翰迟迟无法回答才笑着说道:“你方才不是说自己明明待在公寓里睡着觉,怎么一觉醒来就来到这片林地之中。”
约翰恍然大悟,“噢——您的意思是,我们其实是在做梦?”
“没错!入梦——呼呼。”
埃尔森突然停住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息着。
小约翰回过头来见到对方如此疲倦,关切地问道:“埃尔森先生,您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就是太胖了路走得多有点累,你让我休息一会就行了。”
埃尔森原地休息了一会,才继续赶上来与小约翰并肩前行。
“刚才说到哪?”
“梦。”
“对,入梦是凡人通往漫宿的唯一途径,即便是对漫宿毫无了解的凡人,一生之中至少也会造访此地两次,只不过醒来以后大多会当作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渐渐遗忘。”
“两次……”小约翰沉吟道,“那有什么办法能够保留进入漫宿的记忆吗?或者说该如何才能多次进入漫宿?”
“你终于问到了重点!”
埃尔森似是等待许久,兴致勃勃地说道:“密传,唯有密传!”
“凡人若想要无止境地进出漫宿,必须依靠司辰赐下的密传。”
“密传?”
埃尔森解释道:“密传即是隐秘世界的传说历史,因其中涉及众司辰的过往,知识染上神秘的力量。”
“密传的载体并不局限于文字,音乐、画像、舞蹈……甚至是物件,都有可能隐藏着密传的信息。”
“但并非每个凡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奥妙,唯有魂质过人者,方有可能一览密传之妙。”
小约翰好奇地问道:“魂质,是指人的灵魂吗?”
“是又不是,魂质是智慧生命具有的特质,灵识、灵郁、灵躯、灵辩、灵暮、灵毅、灵忆——咳咳!!!”
埃尔森又一次地剧烈咳嗽起来,小约翰站在原地不动耐心等待。
“咳……还有唯一可触的命体,魂灵的栖身之所,存在现世的肉身,这就是生命所应当具有的九大特质。”
“我们凡人造访漫宿,便是以魂质中的灵躯前往。”
“灵躯是魂质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统合着除命体以外的其他魂质,是现世折射到漫宿的投影,是凡人穿行漫宿的船只。”
“漫宿无垠,如海洋无边,船只航行也有极限。”
“要想强壮灵躯,可不能像现世一样光是活动筋骨,需得磨砺意志或增进学识,但是起效最快的方法,还得是修习密传!”
“而修习密传的方法则是……咳咳!”
说话间二人翻过如围栏般高高拱起的粗壮树根,埃尔森自现世投影而来的肥胖灵躯再度拖累,他翻下来之后就顺势坐在树根上咳喘起来。
小约翰已是见怪不怪,这位好为人师的埃尔森体态肥胖体重累赘了脚步,耐力奇差,每走几步就得原地喘息片刻。
虽说对方正好讲到关键地方就卡住,他倒也不着急,站在前头打量着四周围。
然而在他注意不到的身后,埃尔森却是突然一改疲倦神色,脸上露出渗人的阴森笑容。
“伱小子白白听了这么久,也该付点学费了吧!”
“密传之法岂能如此轻易授予他人!”
“想学密传,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就让我亲自教你领略一下世界暗面的残酷吧!”
埃尔森心中讥笑道,故意停在原地模仿出剧烈的喘息,同时于心底默念密传经文,某种无形力量在他背负身后的手掌中凝聚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愚蠢而又幸运的小子,就用你的性命来助长我的密传吧!”
埃尔森于心底狂喊,猛地起身踏步前冲,匕首朝着小约翰的后背捅去。
噗呲——是刀刃穿透灵躯拟态血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