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树林里走出来,未看到在土坑里打滚的龙无邪,尽管龙无邪叫得如此大声,他也仿佛未听到一星半点,只将他热烈烈的目光全数放在白衣少女的身上,满目冰天雪景。
很快,少年就站在了白衣少女的侧手边,用着一种极为夸张的语气,夸赞道,“小迟师妹的剑法好厉害,师兄我好敬佩啊!就犹如天河之水滔滔不绝,特别是方才那一剑,气势如虹,旭日东升,吓得妖魔直打抖啊!还有......”
少年郎还未说完,迟忘欢面无波澜地从少年郎身边走开,站在一堆过膝的蛇尸旁,打算拔出腰间佩剑翻看这些尸体。
杏衫少女站在一旁自然听到了少年郎说的话,她只对着少年郎做了一个鬼脸,取笑道,“段师兄又来贴迟师姐的冷屁股啊?可师姐不买你的账哦。”
段南风被杏衫少女直击到痛处,却笑着伸出手来弹了她的脑门一下,“毛丫头,懂个鸟屎。”
杏衫少女忍痛“哼”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额门。
段南风转头看到迟忘欢已经拨出自己的腰间佩剑,那把剑通体泛着轻微紫光,正是是门中排行数一数二的咫尺剑,他却不关心这把剑的来历,而是热情说道,“小迟师妹,这种粗活,还是让男人来干吧!”
迟忘欢未搭理他,杏衫少女却故意说道,“师姐,这里我全找过了,并没有看到魔教脏物,沧海目。”
顿时,杏衫少女故意对着段南风做了个鬼脸,段南风回头对着她做了一个要打人的虚状,便在心里忏悔,竟然错过了可以在小迟师妹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正当这三人你来我往,龙无邪却在土坑里痛疼呐喊,只有杏衫少女言道,“迟师姐!这个小兄弟,我们要怎么办?”
这一话,仿佛提醒了白衣少女,她看了一眼痛苦之中的龙无邪,迅疾扬起手中紫光宝剑,寒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温热,“一届凡人。”
音落,咫尺剑的冰霜之气斩断在龙无邪痛苦的身躯上,还未等杏衫少女反应过来,龙无邪就像地上的黑蛇尸体,被切成四段五段。
血腥一幕,惹得杏衫少女失声惊叫,“师姐!”
到底是一个人。
无关紧要的“一个人”,死不足惜,又可除害,让他免受人间极苦。
迟忘欢收起了宝剑,又不知从哪里掏来的一个迷你白色窄口小玉瓶,瓶口微微倾斜,龙无邪身上的精血呲溜一声悉数装进到了瓶子里。尔后,迟忘欢食指轻扣玉瓶口端,才将玉瓶藏进了白袖里。
迟忘欢一干动作后,冷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冷血无情?但你可知,这个人连鞋都没有,一看就是农户家的孩子,整日风吹雨淋,吃不饱饿不死。如今又被邪物所害,容颜尽毁。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山野蛮村,他能够活下来,明天就说不定被村民像怪物一样对待,何必这样受苦。”
之于龙无邪,是一种解脱,早死早超生,何必受苦。
杏衫少女眼眸低垂,一个生命的消失让她有些伤心。
迟忘欢转身,便蹿入天上的云层里,她俯瞰山下炊烟袅袅的村庄,嘴巴未张,实用自己的内力千里传音,言道,“村民不要惊慌,山头邪物已除,安可靠山吃山。”
迟忘欢的语气没有一分感情,话毕,对着杏衫少女点头,示意她处理空地上的蛇尸,避免惊吓到村民。一干动作,便祭出宝剑往东御风飞行。迟忘欢声音初落,村头的祭祀活动也都结束了。
这一切都巧合得不得了,迟忘欢刚把邪物铲除。村民就结束了祭祀,并且还听到山头传来一阵清泠的女音。在传告着他们的山头邪物已除,村民本就愚昧,纷纷跪下拜祭,大喊山神显灵。
拜祭的人群中也有一个始终心不在焉的壮汉,他在心里犯着嘀咕,也不知道张员外到手了没有,他事先就同张员外商量好了。在龙无邪靠近山头前就将他擒获,然后再用山头有邪祟的说法,造谣龙无邪已被邪祟害死,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张员外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地关上大门便好。
现在不知时态发展怎样,张员外是否得手?
壮汉多多少少有些提心吊胆,害怕事情败露,害怕人财两失,更害怕张员外那扇终日关闭的阴森大门。
在那山头树林的空地上,杏衫女孩和段南风一起处理尸体,一面干着活,杏衫女孩说道,“我说,段师兄,我师姐走了,你为什么不追上去?”
段南风不以为意,笑道,“女人嘛,不能穷追猛打,太惯着不好。”
杏衫女孩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继续用手里的华清水将地上这些几段几段的蛇尸化掉,段南风则在一旁挖了一个土坑,最后将那些零散的蛇尸用剑插起来扔进土坑之中,好让杏衫女孩化掉。
差不多时,也就剩下龙无邪四分五裂的人尸了。
杏衫女孩看了一眼,就不忍在看第二眼,手抬起来对着土坑里的东西指了指,示意让段南风去化尸。段南风高兴地接过女孩手里的华清水,当他来到龙无邪尸体面前的时候。他啧啧地摇头,叹息一声,一点点地将龙无邪的手,脑,腿,小腹上的烂肉分批扔进填有蛇尸的土坑里,看也不看,将手里的华清水倒尽。
临了,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净天地神咒,算是超度着坑中的亡魂。
他轻轻阖眸,也不想看见这具可怖的尸体吧?
忽然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接近枯朽,他还是继续念咒,直至满头大汗,竟比超度一般亡魂还累?
莫不是因为那些蛇尸的缘故?段南风漆黑如潭的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游弋起来。
殊不知在他的眼底,这具惨烂的尸体,将会是同他日后难舍难分,恩怨有所牵连的人。
殊不知,在以后,是一段劫数?一段天劫?抑或生死劫?危及性命?
段南风将这句超度鬼魂的神咒用心说完之后,那山头上就入夜,却不是明月出山,晚风习习……人到穷极处,越冷越翻风,骤风骤雨连绵不绝。
天地死心不息地电闪雷鸣起来,四方都混浊一片,风雨狠狠地拍在大地,雷光一闪一闪,狂风呼啸,连树的形态都变得狰狞起来,在短暂的亮光里若隐若现。
好一双可怖又干枯的手,从泥泞的土壤里挣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