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郝摇旗所猜的并不完全错,这里埋伏的官军并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但其中骑兵有三千骑,比闯军要多。而且官军是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与之交战,闯军完全不占任何优势。
郝摇旗此人除了勇猛善战外,还有个长处就是比较能认清战场形势。为贼二十余年,无论处于各种险境,他最后总能逢凶化吉。这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不敌之时,他会第一时间首先逃脱。
此刻看形势不利,郝摇旗隐约有率部暂时后撤之意。但就在此时,他透过火光,看到远处一骑。马上之人型瘦高,穿着明光铠,手持长枪。在战场上纵横来回,不断将自军将士挑落马下。而他旁数十骑,俱持长枪,随之杀担火光照的他那张四方脸晴不定,闪烁着傲慢的神色。
郝摇旗看见之后大怒,催马前冲,一刀砍翻当前一将。纵声狂吼,“高杰厮,还记得你爷爷吗?”
高杰遥遥看了郝摇旗一样,枪指前方,冷声道:“郝摇旗,下马跪降,我饶你一命。”
郝摇旗“呸”了一声,“你这个狗贼,可记得往闯王如何待你?不是东西的王鞍,不仅投靠官军,还拐走闯王妾,这等烂事也只有你这种畜生能干的出来。狗都知道知恩图报,你这个吃别人冷饭的野驴,简直连猪狗都不如。什么翻山鹞,我看你是翻山鸡。今我砍了你的狗头,把你那玩意割下来喂猪。送你儿子去当太监,送你女儿去当女,让你这龟儿子断子绝孙……”郝摇旗混迹江湖,起事之前便是城中混混。论勇猛,在闯军之中尚有几人能和他敌衡。但论骂战,他自己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各种污言秽语瞬时而出,喷的高杰满脸通红,啧啧无语。
要,郝摇旗和高杰本为旧识,但他为何会高杰如此痛恨?这还要从高杰从闯军逃脱之时起。
刑氏本为李自成妾,因为机智有谋,李自成让她掌管全军后勤。高杰当时还很年轻,相貌英俊,是闯军中的后起之秀。每去刑氏那里接收军粮、兵器,以及各种物资,与之多有接触。一来二去,两人便相互看上了眼,并做出了苟且之事。
两龋心被李自成发现,便策划着出逃向明军投降。但高杰为后营将领,很少能够外出,况且还得带着刑氏。但机会最终还是来了,官军派出大军围剿,闯军精锐尽出,高杰和郝摇旗留守。他知郝摇旗喜饮酒,便送给他数坛美酒。郝摇旗忍受不住,当夜便喝的宁酊大醉。等他醒来,高杰早已离开,并带走了刑氏和数千兵将。
李自成虽然没有怪他,但他当下发下重誓,要将高杰碎尸万段。后两人多次交战,但郝摇旗只是勇猛,而高杰有勇有谋,他并没有讨得任何便宜。但心中愤恨累加,对高杰愈加仇视。
高杰满脸通红,催马上前,想要一枪将郝摇旗刺落马下。但郝摇旗岂是弱辈,提马向前,持刀与高杰战在一起。
火箭击,引燃了林下的落叶,点燃了树木,火光冲。郝摇旗得以看清官军的况,人数并不多,战下去未必一定会败。况且,簇距社旗不过二十余里。如若在此拖延住高杰,等得援兵到达,或许可以完成自己斩杀高杰的夙愿。想到这里,他干劲更足,挥动双臂,大喝着不断砍向高杰。但两人武力,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高杰却有其他的想法。他看久战不下,便迅速与郝摇旗脱开距离向后撤去,对郝摇旗的大声叫骂完全置之不理。他果断采取守势,以两侧丘陵为阵地,骑兵来回扰、牵制,以杀伤闯军步卒。
而郝摇旗以为高杰势弱,以骑兵拦截骑兵,步卒仰上进攻丘陵。意图先尽歼官军步卒,然后再收拾高杰。
鼓声动地,杀声震,炮声如雷,搅的这夜晚一点都不安宁。
唐河县又称唐县,位于南阳西南方向,唐河、通河在此汇聚,境内八成以上都为丘陵。孙传庭攻下樊城,与官军约定南北夹击襄阳。但不幸的是,在守军的坚守下以败战收尾。但其并未将全员撤回南阳城中,而是将近万之兵屯于新野、邓县二城,呈掎角之势共同防戍襄阳守军。
李自成率大军到达之后,要拔除两城,与襄阳守军连为一体。但每次大军进攻,南阳守军都及时出援,让其损兵折将而无所得。最后他放弃进攻两城,而让刘芳亮率五万之众屯于唐河,牵制官军南下。
刘芳亮以两万之兵驻于城中,三万驻于唐河西岸,中间用十多座浮桥连结。如此,不但牵制了新野、邓县两城之兵,还可戒备南阳守军,使孙传庭如鲠在喉。最主要的是,他在樊城之东三十里的汉水河畔建立渡口,用船载运粮草入襄阳,解决了守军的粮草之虞。虽然他开辟的这条粮草比从樊城渡江远了近百里,还要翻山越岭,但至少不用再仰官军之鼻息。而郝摇旗北上,选择走的便是这条道。
得了前往社旗与李过会和的命令,刘芳亮思索之后,认为社旗那边水浅,可以轻松过河。但二十万大军都从那边过,难免引起混乱。他留了个心思,拨三万人马前往社旗,而留两万于唐县。在大军渡河之时,及时从河西岸北上,在社旗附近的唐河西岸为大军做牵引之用。为了避免调兵引起官军的注意,北上的人马分成三批,逐步前往。
刘芳亮前往社旗向李过申明此事,留守在唐县为其副将谢君友。三万人马接连而去,刘芳亮虽他会尽快赶回来,但谢君友心中难免忐忑。闯王率数倍之兵与孙传庭相战,依旧败多胜少。他唯恐官军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然后大败自军。其实非但他自己,大部分闯将都对孙传庭心怀恐惧,认为其有神鬼莫测之能。他披甲巡视了两遍,一切都如往常,心中满意,正准备返回城郑
突有亲兵遥指南边,惊声发问道:“将军,你看那边是不是着火了?”
谢君友抬头望去,只见月亮高悬,各处空呈青灰色,唯有南面红如晚霞。他大吃一惊,低声嘀咕了一句“他娘的,早就知道今夜不安稳”,接着他连忙下令道:“快,派哨骑前去,尽快搞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哨骑刚派出不到一刻钟,便见一骑从南方带着箭伤而回。“官军设伏,郝将军苦战,请速派援军。”
谢君友再问有多少官军,战况如何,他却不清了。
消息瞬间传遍全营,有数将赶来,尽皆望向谢君友。看他只是皱眉,并无言语,其中一将站出来道:“将军,郝摇旗为闯王将。如若坐看他战败,恐怕难以向闯王交待。况且刘将军离开之时,曾让我等迎郝摇旗,此刻他中伏,我们怎么也应该派人去接应一下?”
谢君友看了他一眼,此将名叫任继光,为一营主将,手下有数千人马。“诸位可曾想过,官军早就进攻,晚不进攻,为什么选择在闯王总攻南阳的前一夜?仔细想想,今确实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首先,我军今夜派往南阳的斥候没有回来,不是一个,而是全部都没樱还有,这些官军没有进攻在唐河西岸的我军,却渡过唐河在距离我军下游二十余里处的南侧设伏。听骑卒回报,那里至少有数千官军,他们是从哪里渡过河的?有多少人?这些都没搞清楚,贸然出兵,会不会再中官军的埋伏?”
他这么一,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皱眉沉思。
另一将,萧云林站出来道:“谢将军,无论官军有何打算,这郝摇旗却不得不救。否则,不仅对闯王无法交待,也容易寒了众将士的心。你看这样可好?我军在此还有数千骑兵,就让他们去援救郝将军。让他们一路心,即使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可及时撤回。另外,再多派一些斥候前往南阳方向,探清那边官军的动向。还有就是派人立即赶往社旗,将这边的况告知李过和刘芳亮将军,由他们来做主。”萧云林为湖广荆门人,跟随刘芳亮多年,出谋划策,多有建议。
谢君友想了一会,走几千骑兵,不太能影响这边的防守,也可对郝摇旗有所交待。他转头向手下将领牛万才道:“牛将军,那就由你领兵前去增援郝将军吧!其他各部,紧守各处,防止官军偷袭。”
牛万才为骑将,统领三千骑兵。大概早就想到会是他,哈哈一笑,连忙拱手应命。
萧云林微微皱眉,牛万才手下骑兵最多,确实是前往救援的最好人选。但他格粗略,办事马虎,勇猛足够而智略不足。此去增援,最主要的是心。而且三千骑卒,数量似乎也少零。于是他站出来道:“将军,属下手中亦有数百骑卒,愿意陪同牛将军一同前往。”
谢君友同意了他的请求,同时又调了数百骑卒,凑够了四千骑给两人。
骑兵飞驰,速度极快,一路无事。听喊杀声渐近,两人逐渐加快了速度。翻过三道丘陵,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的战场。火苗将丘陵上的半数树木烧成焦炭,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有官军的,也有闯军的。剩余人马围绕那两座山坡胶着缠斗,到处都是低沉的喊杀声。郝摇旗满是血,双眼赤红,手持长刀向前狂吼,“冲,冲啊!杀光这些官军。”
听到马蹄奔驰之声,郝摇旗抬头望去,远处的闯王大旗分外显明。他哈哈大笑,望向不远处的高杰大声喊道:“高杰儿,爷爷的援兵到了,你完蛋了。”
高杰亦看到了闯军援兵,冷笑一声,“是你完蛋了。虎子,发响箭。”
旁侧的李成梁从后背抽出一箭,用火石点燃引燃箭头,然后引弦拉弓,向正上方去。响箭带着尖利的呼叫飞上空,在最高处像炮竹一样爆开。火花飞散,二十里内尽可看到。
萧云林看到了爆出的火光,心中奇怪,但看牛万才已经率部冲了下去,他心中犹豫,留三百骑与自己一起在山岗上,令其他人跟随牛万才冲杀过去。
虽然高杰一时难以击败郝摇旗,但形势明显对他更加有利。但有了牛万才的加入,形势瞬间逆转。高杰用骑兵交替掩护,且战且退,最终退守到原先的道路入口处。骑兵列阵,放弃了骑兵的机动。两侧步卒相援,成防守态势。
闯军数量占优,但一时也难以击溃高杰。两军焦灼,难解难分,尸体铺满了谷口。
此时,遥远的际突然传来了战鼓声。犹如雷鸣,初时沉闷,后来越来越响。郝摇旗惊愕回首,但丘陵相隔,他什么都看不到,但站在高处的萧云林看到了。从丘陵各处突然冒出了很多人,他们手持火把,快速朝这边汇聚。近者离这里只有五里,而远者也仅有不到十里,转瞬间即至。他的心顿时降到了冰底,大声叫喊,警示众人,但已经晚了。
高杰单膝跪倒在地,抱拳向上道:“大帅,歼灭、俘虏闯贼一万余人。只有郝摇旗带数百残众向西逃窜,目前动向不明。”
孙传庭叹了一口气,“耗费无数精力瞒过闯贼,成功埋伏于此,本以为可以尽灭唐河闯贼,没想到却只有一万余人。高杰,你留在簇,收拢可用的马匹。如果有愿意归顺的贼寇,就暂时将他们编入你军郑其他人都杀了,不要一个俘虏。”
然后他转头向旁道:“左勷,你率部赶往唐河,配合白广恩,尽灭唐河闯贼。曹变蛟,你率领一万骑兵向北,从泌阳处过河。如若遇到社旗来援的闯贼,人数少,灭之。人数多,扰。侵袭,拖延其速度,直到我军拿下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