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胤无事,石韬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如果刘二郎真的成了残废,甚至挂了,承担什么责任倒是未必,可以后每每想起这件事,他多半会感到内疚,虽说他如今的记忆并非属于原来的主人,但刘二郎的的确确是为了救他而受伤,同时也是被自己骗上贼船来的,再加上袍泽之情,如此种种,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来的。
离开王家别院之时,石韬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甚至吹起了口哨来,至于已成废墟的郡守府,虽然让他极为郁闷,可料想石崇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天色已晚,刚刚走出门来,正打算去看看石方等人究竟安排妥当与否,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且拦住了石韬的去路。
随石韬一同出门的孟斧头倒也机警,一勒缰绳便准备冲将过去。
黑暗中那人突然开口道:“郎君,小人是家主派来的!”
“斧头住手!”
叫住了孟斧头,石韬策马靠近那人一看,似乎有些面熟,却实在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石韬随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脸恭敬道:“小人在大首领手下效力,那日在彭城郡守之府邸,曾与郎君见过一面!”
一听他在大首领手下效力,石韬顿时警惕起来,稍加思索总算记起这人来:“难怪看着眼熟,原来你是大首领身边的人,不知你姓甚名谁?”
“小人没有姓氏,大家都叫我‘贰’!”
“贰?”
“是,一二三四的‘贰’!”
“青衣是十二,而这人是贰,这数字是否以实力排名的呢?等会回去问问青衣好了!”心中胡乱的想着,嘴里却随口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家主让郎君去王家宅院见他!”
但凡跟大首领沾边的,石韬不得不谨慎,“你如何直到我在这里?王家宅院又在何处?”
“小人去郡守府找郎君未果,问过部曲,然后又去了郎君的住所,听十二.......听青衣说郎君在这里,便找来了!至于王家宅院,离此不远,绕过这条街就到了!”
骑在马上,足足盯了贰半响,石韬才道:“走吧,带我去见父亲!”
果然如贰所言,所谓王家宅院,却是由一大片独立院落构成的庞大建筑群,而刘胤居住的地方是王家专门用于招待客人的别院,只是相连而不相通罢了,刚刚转过一条青石铺就的街道,便见到了王氏宅院的大门。
有王家下人领路,贰很快消失在石韬的视线。
穿过主宅,同样是一座独立的别院,石韬总算见到了石崇。
酒宴已散,只剩石崇及王旷在厅堂之内,此刻正一副相谈甚欢的画面。
“见过郡守!”见石韬前来,王旷起身相迎。
石韬虽然有官职在身,可由于自己的父亲在一旁,石韬不得不以晚辈之礼回应。
等二人见过礼,石崇这才起身道:“犬子年幼,不知礼数,且初来咋到,日后还望世弘替为兄照应一二!”
王旷忙称不敢,之后又与父子二人礼节性的寒暄一阵,随即离去。
王旷刚走,石崇立即绷着脸道:“人家盛情款待你我父子,你何故要薄了人家的颜面?你可知道,这家院子的主人是谁么?”
“琅琊王氏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石韬随口嘀咕了一句。
“你知道他是琅琊王氏的族人,为何还要如此怠慢人家?”
石韬仍不服气道:“那王旷不过琅琊王氏一偏房,何况孩儿乃此地之父母官,孩儿何需跟他客气?”
石韬的确也是这么想的,琅琊王氏的名头的确不小,可这里是东莞,是他石韬的地头,而王旷不过王氏二房,跟他客气已经不错了,干嘛要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还以为被马儿一摔,你果真开窍了,哪知仍是这般不醒事.......”
见石韬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石崇叹道:“唉,让你来东莞,希望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可知道,西汉时东莞原属琅琊郡,且治所便设在沂水,直到东汉建武十七年,琅琊郡的治所才迁到开阳,并将东莞单独设为一郡,其实此地才是王氏之故居所在,如今你身为东莞郡守,若没有王氏的支持,你如何治理此地?”
“东莞才是琅琊王氏的老巢么?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呐!”
望着老爹,石韬故作可怜道:“孩儿知错了,求父亲原谅!”
见对方态度还算端正,石崇这才言归正传道:“今日叫你来,是有几件事要交代于你,我猜,你已去过郡守府的旧宅了吧?“
石韬点了点头,且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并巴巴的望着石崇。
“唉!这事为父原本还想瞧瞧七郎会如何应对,不过既然为父来了,便帮你一并解决了吧!郡守府没了,那就再建上一座更好的便是,即便倾尽东莞一地之财,也在所不惜!”
石韬愣道:“重建郡守府,是要花钱的吧?可孩儿哪里来的钱啊?”
石崇神秘一笑,道:“上一任郡守因胡乱而被罢官,东莞一地去岁的赋税便无人料理,如果再将今年的赋税一并收来,何愁重建郡守府所需财物?”
“收税?向谁收税?”石韬仍不明所以。
“呵呵,自然是像王家这样的本地豪族咯,不然,为父何须对他如此客气?”
咽了口唾沫,石韬巴巴的问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去敲诈像王旷这样的大户?”
“这是自然,不然仅凭那些个升斗小民,你那郡守府,怕是几百年都建不起来!”
吃老王家的,睡老王家的,却在老王家里谈论如何敲诈大户,这老爹,还真是没谁了.......
心里一阵腹诽,同时石韬又感到莫名的兴奋…世间再没有比敲诈大户更让人舒爽的事了。
见儿子目光闪烁,且时不时的卷动唇舌,似乎在消化自己刚刚对他的教诲,石崇满意的笑了。
父子二人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石崇打破了平静:“这次你抢了齐王数百良驹,且烧了他的马场,他必不肯罢休,不过七郎也不必太过担心,一来,河间王既然吃下半数的战马,若不表示表示,如何说得过去?另外,我估计天后暂时不会动太子,所以齐王即便想蹦哒也得掂量掂量……呵呵!”
一时竟不能理解石崇话中之意,石韬问道:“父亲,孩儿不大明白,河间王的出镇之地,与东莞隔着十万八千里,即便他想帮我们,怕也是鞭长莫及吧?另外,父亲猜测天后暂时还不会动太子,其中有何玄机?”
“呵呵!你初入官场,不明白这些道理实属正常……天后与几位镇守边地的藩王,比的是势,而非一地之得失,河间王虽鞭长莫及,可只要他站在天后这一方,哪怕只是一个态度,其余诸王便不敢轻易动弹,只要局势稳定,谁反对天后,便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党,况且洛阳那十数万的健儿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为父判断天后暂时不会动太子,自然有原因的……七郎离开下邳不久,为父便收到洛阳的消息,据说,天后有了身孕……”
“啥?天后怀孕了?”石韬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