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韬大肆招募流民的当口,东莞县周围,乃至整个徐州,似乎正陷入一种极度诡异的平静之中,而洛阳城里,却波涛汹涌。
传闻赵王司马伦,即将升任司徒一职;
司徒,位列三公,主掌全国兵事,但自从武帝沿用东汉之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之后,三公便沦为帝王幕僚的角色,只有议事职能,而无任何实权;
像石崇这样的普通贵族,对于三公之位,自然趋之若鹜,但像司马伦这种原本就手握权柄的皇室成员来说,司徒之位根本就是一个虚职,而无多大实际意义,假如司马伦升任司徒,便意味着只能享有其尊贵地位,而手中的权利则会被剥夺殆尽。
比司马伦即将升任司徒这一传闻更让人震撼的,却是贾后与太子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贾后甚至在陛下跟前替太子求情,如果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太子就会走出金墉城。
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殿中中郎士猗等众多太子党羽,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无不认为这是贾南风的又一阴谋诡计,但随后皇后怀有身孕一事被证明,据说贾南风为了给肚子里的骨肉积福,所以劝说陛下将已经被废为庶人的司马遹放出来,且恢复他太子的身份。
消息无论真假,但太子党羽总算燃起一线希望,并为此四处奔走,这样一来,反倒将有意拉拢他们的赵王司马伦,晾在了一边。
赵王府,司马伦的书房之中。
数月之前,痛失爱子,接着又被贾南风打压,如今就连拉拢太子党羽的打算也胎死腹中,一旦失去宫卫军,以后司马伦就会跟许多闲散王爷一样,每日除了醉生梦死,与权利中心从此无缘,对此,司马伦如何甘心?
司马伦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即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孙秀,你倒是说说,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本王该何去何从?”
孙秀此刻的心境,未必比司马伦好到哪里去,从年少时成为司马伦的小吏,而后渐渐得司马伦之信任,司马伦能有今日,孙秀的确出了不少主意,身上有着司马伦很深的烙印,赵王一旦失势,他即便有改换门庭的打算,可又有谁敢重用于他?尝到权利滋味的他,同样不甘就此沉沦。
眼神中透出一丝疯狂,孙秀一字一句道:“之前劝主公不可操之过急,是为了稳妥起见,但小人却忘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稳妥之事;对主公而言,眼下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换作其他王爷,小人或许会劝他隐退,即使成了司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主公却不能退.......”
“本王为何不能退?”司马伦好奇道。
“主公忘了过去为贾后做的那些事了么?”
贾南风从太子妃一步步成为如今大晋说一不二的存在,他司马伦也是帮凶之一,不然也不可能获得贾南风如此的信任,甚至将宫卫军交托于他,可司马伦眼看步入人生之巅峰,变故却接二连三的出现。
先是霸城侯被贼人杀死,接着贾南风又开始清洗他在宫卫军中的势力,眼下招揽太子党羽的意图又半途而废,就连用宫卫铁甲换取财帛并以此拉拢帮手的打算,也莫名其妙的被中断,这段时日,司马伦可谓流连不利,且前前后后皆发生在短短两月的时间,这让孙秀感到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纵着整个局势的走向。
“主公为贾后效力,因而得罪了不少人,此际诸王对主公有所猜忌是必然之事,如今贾后又对主公起了疑心,主公一旦失去权柄,最后无论谁胜谁负,结果都令人堪忧,此刻主公何不逆流而上,大事若成,主公君临天下,要是输了,大不了小人陪着主公一同赴死!”劝说的同时,孙秀仍不忘表忠心。
“如何逆流而上?”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眸,司马伦问道。
“兵行险招.......之前小人不是向主公献过一条计策么,既然贾后下不了决心杀太子,主公不如帮她一把.......只是后来为了拉拢太子旧部,主公这才没有急着施行此计,如今再行此计,并不算晚,主公只需四处造谣,称太子旧部正四处奔走,并商议行废后之事,如此,贾后岂容太子党羽继续蹦跶?又敢将太子放出金墉城耶?”
沉默良久,司马伦才道:“只凭此计策,恐怕并不足以让本王扳回这一局吧?”
孙秀点头道:“这是当然,除了将谣言放出去,主公需继续拉拢太子旧部,或以利诱之,或以强硬手段迫之,反正一句话,定然要趁主公尚握着宫卫军的机会,拉拢更多的人,只等贾后图穷匕见,主公便可倾力一击!”
司马伦动心了,权柄的确是个好东西,动辄可决定他人生死,一旦失去权柄,立即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对此,曾帮着贾南风屠戮众多反对者的司马伦来说,自然体会颇深。
“好吧,为了让我等不会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本王便搏上一搏又如何!”司马伦斩钉截铁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司马伦又道:“只是我王府今日财帛紧缺,恐怕拿不出太多来拉拢太子旧部,对此,孙先生可有什么计策?”
沉吟片刻,孙秀露出一脸淡淡笑来,“主公忘了石家么?”
司马伦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本王就是满肚子的气,那石崇居然敢拒绝本王的好意,非但如此,本王好意带信给齐王,让他不要太过为难他石季伦,哪知他可倒好,竟然将司马囧的马场一锅给端了,真是岂有此理!”
孙秀暗自嘟囔道:“当日就劝你早日对石家下手,你可倒好,还梦想着人家带上所有家当投奔于你,这跟白日做梦有何分别?”
心里虽鄙夷,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孙秀这才道:“主公既然一早在石家埋下暗棋,此刻何不拿来一用呢?”
“你是说.......”司马伦满脸狐疑。
“主公那枚棋子,可是掌管着石家半数的路子,既然主公财帛紧缺,不如就借他石家的财帛,为我所用,只等时机一到,再一口吞掉整个石家,主公还会为钱财发愁么?”
司马伦一想似乎真是那么回事,既然他石崇不知好歹,自己又何须妇人之仁,眼下正是用钱之际,动用那颗棋子,似乎并无不妥。
“好,就依孙先生所献之策,让那人将石家之财,尽快输送到洛阳!”
.......
不知不觉,蝴蝶的翅膀,已然让历史发生了微微的倾斜。
郡兵的招募暂时告一段落,而酿酒的计划也已经展开,就连育人大计也开始启动,清晨醒来的石韬,突然有种世界如此美好的错觉。
洗漱完毕,又喝下一碗肉糜,神清气爽的石韬,打算去后院逛上一逛。
“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故春秋分为五,诗分为四,易有数家之传。战国从衡,真伪分争,诸子之言纷然淆乱。至秦患之,乃燔灭文章,以愚黔首.......”
后院之中,朗朗的读书声不绝于耳,这让石韬突然冒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仿佛一觉醒来便听到村小里的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