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勒的印象中,眼前这位郎君从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从石勒第一次见到他,便见识过他的心智,非但将他借石韬之手逃离牙行的心思一眼看穿,后来更带兵,将齐王的马场搅他个地覆天翻,就连让自己吃尽苦头的赤沙中郎将也死于此人之手,甚至面对五百骑兵,他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态势,可眼前,那一脸的自信不在了,甚至显得失魂落魄。
原本来报信的石勒,竟忍不住关心道:“郎君,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见石勒一脸关心之状,石韬稍稍恢复了一丝清明,随即不答反问道:“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石勒愣了一愣,随即拍了拍脑袋道:“看我差点将重要的事忘了!石勒担心齐王在郎君手中吃了亏,而打算伺机报复,所以我带着斥候去了一趟青州,哪知真被我猜中了,非但临淄城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另外,青州各地的粮草辎重似乎正在向临淄聚集!”
“调动兵马,聚集粮草,他司马囧真想造反不成?”石韬喃喃道。
“齐王未必打算造反,有可能只想对付郎君,乃至对刺史不利!”石勒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摆了摆头,石韬言道:“父亲是陛下及天后亲自委派的镇守大臣,他司马囧想对付我爹,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想想似乎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因而石勒抠了抠脑袋,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这样.......”石韬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随即变得煞白。
“郎君.......”
发现对方表情有异,石勒正打算开口询问,却被石韬挥手打断:“你跟兄弟们都乏了,今日便去好好的喝酒吃肉,明日一早,我还有事情交给你去办!”
朝石韬抱拳,而后石勒转身离开。
听到石勒的汇报,石韬比刚才更加不安.......
夜间,天气越发冷寒,呼出的气全都呈雾状,天气虽然寒冷,可无论前院还是后院皆是一派喜气的画面。
前一世,他的家乡有个习俗,就是在冬至那一天吃羊肉,冬至进补,据说对整个冬天抵御寒冷大有裨益,因此石韬特异让几位师傅赶制出几口铜锅。
将铜锅架在炭火之上,然后将羊肉、蔬菜,囫囵的煮在一起,然后沾着酱吃,这是老家最常见的羊肉汤锅。
实际上,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涮羊肉的吃法,不过这种吃法仅仅限于富贵之家,平民百姓自然不可能享有这样的待遇,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无论前院的匠人,还是后院的孩子们,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石韬此刻的心境,竟与眼前的画面,截然相反。
似不忍惊扰那副美好的画面,石韬依门远望。
“郎君!”刚刚发现石韬,青衣立即走了过来。
并未挪动眼神,石韬仍望着小家伙们吃饭的画面,犹自傻笑。
见石韬那副表情,青衣一脸担心道:“整整一个下午了,郎君这才走出书房,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收回目光,石韬一脸疲倦的说道:“青衣,能借你的身体让我靠一下么?”
“.......”青衣。
.......
后院的某个角落,青衣背靠墙壁,坐在房屋的阴影之中,而青衣的腿上,却枕着石韬的脑袋,二人身子下面垫着一件狐裘长袍,石韬身上还盖着一件。
这一次,青衣总算没有逃走了,若是放在平日,石韬恐怕会为了此刻的胜利而欢呼雀跃,但此刻他仅仅只是静静的看着孩子们欢闹的场景,人却一动不动。
“青衣,你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石韬冷不丁的问道。
此刻,躺在她怀中的小郎,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小郎,倒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眼中充满了无助与悲凉!
内心某种母性的光芒,令她很想搂着小郎,并哄他入睡,但青衣依然没有逾越。
“在这里,既不用担心每日温饱,又不用害怕被主人责罚,甚至……这样的日子,青衣觉得很好!”
露在裘袍外面的那颗脑袋,在青衣怀**了拱,石韬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问道:“万一哪天醒来,你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你会作何感想?”
一向冷清的青衣,揪了揪自己的脸颊,且一脸俏皮的说道:“疼呢!所以我知道,这不是梦!”
“呵呵,要是有坏人不想让我们过这样的日子.......你会怎么做?”
“郎君会带着我们打败那些坏人的,不是么?”
在对方怀里又蹭了蹭,石韬问道:“若是连郎君也斗不过那些坏人,怎么办?”
青衣摇头道:“不会的,青衣相信郎君,郎君可以从家主手中救下青衣,又治好天下无人能治的天罚,就连那些凶恶的胡人,也对郎君佩服得紧呢,郎君又怎么会斗不过那些坏人呢?”
“呵……”
……
第二天清早,当石勒再次见到石韬时,对方那一双眼,竟布满了血丝,似乎比昨日更为憔悴。
“不知郎君有什么吩咐?”
石韬抹了一把脸颊,以驱除满脸的疲态,而后吩咐道:“立即带人去东海一趟,瞧瞧司马越是否也有异动!”
“郎君怀疑齐王与东海王,二者联手?”
“是啊,若非如此,凭他司马囧,如何敢闹幺蛾子?这事必须尽快打探清楚……你等昨日才回来,今日又让你等出门,替我跟兄弟们说声抱歉!”
闻言,石勒一脸的古怪,“这是我等分内之事,郎君何须如此?”
“眼看要下雪了,让弟兄们穿厚点,早去早回!”又交代了一句,石韬独自转身回了书房。
带着满心的疑惑,石勒随即带着斥候出门。
石韬再次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如果司马越的封国内也有兵马、及粮草调动的迹象,只能说明三王极有可能已有所勾结,如此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带着部曲跑路,必须要有一个能说服众人的借口,同时还得有充足的物资,如果就这么清洁溜溜的跑路,部曲们即使不造反,整支队伍也会人心惶惶。
人心一旦散了,一切都完了。
如果司马囧和司马越一早与司马伦勾结,二王必定会随时关注东莞乃至整个徐州的动向,他又如何带着人马及物资离开?
石韬其实考虑过,将这个消息告诉石崇,同时劝说父亲留意洛阳的局势,给石家留条后路,洛阳一旦变天,凭着老爹手中两千牙门军,再加上石家的财货,即使跑起路来也要比他一个人有底气不是,但兰蔻信中所言,石崇身边有内鬼,在这样的当口,他又如何敢轻举妄动?
想到石崇身边的内鬼,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两千牙门军。
司马伦在洛阳经营多年,而那两千牙门又刚刚调到石崇帐下,内鬼藏在两千牙门之中,是最有可能的。
兰蔻信中语焉不详,似乎连她也不清楚躲在石崇身边的内鬼究竟是谁,同时信中很多细节都未曾提到,兰蔻最主要的目的,只是提醒石韬小心,但她不知道的是,即使石韬知道了这件事,却无破解之法。
石韬打算亲自去一趟洛阳,并当面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