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陇西来信
作者:其名大鲲   晋末凶兽最新章节     
    自从沂河以东到沂山脚下这数百亩土体被石韬租用,酒坊与沂河就此连成一片,沂河边上一共造出十二台翻车,最终只有手艺最好的匠人被石韬留下,留下这名匠人的目的,却是为了帮他研究水力碾磨设备。

    据留下这名匠人介绍,在河道密布的南方,利用水力碾磨的翻车已然出现,但并未普及,石韬以此猜测,这时,对于小农意识较为严重的地主来说,造价高昂且同样需要人工控制的水力磨坊,似乎没有单纯劳力来得划算,因此水力磨坊并未普及。

    让石韬惊喜的是,被他留下这位匠人,正好懂得制作这种水力碾磨设备的技术。

    无论水力碾磨设备,还是水力冲床,原理都是利用杠杆、及齿轮带动等原理,将流水之力转化成动能,可当第一台水力碾磨设备制作出来,石韬仍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水力冲床所需动力,远非碾磨设备可比,靠木头设备、以及并不稳定的水流,即使造出水力冲床也无法投入使用。

    首先,靠木质材料,跟本没办法支撑水里冲床所需的动能;再一个,若要获得持久而均衡的动力,靠时大时小的流水,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对此,石韬想到了变速齿轮,以及筑坝,可无论是变速齿轮,还是筑坝,如今都没办法实现。

    不过水力冲床并非只用于造甲……通过模具,冲床可做出落料,冲孔,成型,拉深,修整,精冲,整形,铆接及挤压件等等,对于金属板材,水力冲床的作用可是极为广泛的。

    望着刚刚造出的水力碾磨设备,石韬言道:“赵师傅,你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造出速度可控的设备;另外看能不能将许多链接所用的小物件,都换成铁制材料,这个需要跟孟师傅、及古师傅商量!”

    “大人,如果换成铁制物件,造价会很大,若用于碾磨谷物,似乎并不划算!”赵老汉忍不住提醒道。

    “这个你无须操心,就按照我说的做吧,也不用一下将所有物件都换成铁的,慢慢琢磨,这事急不得!当你琢磨出如何变换转动速度,再将所有链接物件换成铁的,到那时,可不仅仅只是用来碾磨谷物那么简单!”

    见赵老头一脸茫然,石韬也不过多解释,按照他的想法,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哪怕他是穿越者,也无论他有什么金手指,如果不能和这个时代的技术融合,一切都是空谈。

    制造他理想中的水力冲床也是一样,杠杆和齿轮的原理他懂,可如何组合及运用,却非他所长,他唯一能做的,只能靠着脑海里的知识提出意见和方向,并由工匠们自行探索和改进。

    回到县城,石韬又去了郡守府。

    仅仅过了四个月不到,废墟之上,新的郡守府,已然拔地而起。

    府衙,庄严肃穆。

    与之相连的官社,又是另一番景象,亭台楼阁、花园鱼池应有尽有,但占地最广的还属郡兵的营房。

    东莞本为小郡,原先只能置郡兵五十,因此原来的营房占地不过十数亩,但后来考虑到郡兵增加到一百之数,而且还有不少部曲及胡人斥候,因此石韬让李子游将与之相连的一百多亩荒地,全都征收过来,前后加起来,营房所占面积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亩之多,而官署与官社,加起来也才八十来亩,而且营房完全按照石韬的要求进行建造。

    宿舍、食堂、澡堂、厕所、练兵场等设施,一应俱全。

    郡守府眼看完工,石韬远望着那成片的建筑,心情十分复杂,刚到东莞那会,被人追得如丧家犬一般,而郡守府也是一片废墟,要钱没钱,就连一帮人的吃住问题都得靠土着们施舍,可短短数月,竟有如此规模。

    “下官来迟,望郡守恕罪!”李子游走了过来。

    发现李子游也是一脸兴奋之色,石韬明知顾问道:“何事让李监使如此高兴啊?”

    “郡守府即将落成,下官哪能不高兴呢?郡守莫要取笑下官了,呵呵!”

    “眼下天寒地冻,不可为了赶工,而驱使流民日夜劳作,这一点请李监使务必谨记!”

    “郡守仁德,下官自当遵从!”

    “对了,如今郡守府的钱粮还剩下多少?”石韬冷不丁的问道。

    一听郡守问起钱粮,李子游顿时露出一抹忧色:“具体多少,还得问羊郡丞,但昨日听他念叨,粮食倒是还有六千担,钱却剩的不多了,听说已不足五十万.......眼看郡守府就要落成,而距秋收还有大半年,仅凭五千担粮、及五十万钱,如何安置五千流民?”

    石韬沉默了,不但郡守府的钱粮吃紧,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捉襟见肘,当时向各位富户摊派,一共收取了二百八十万钱,当时就被老头子分润了一百万,剩下一百八十万,其中一半是粮,一半为钱,可这才四个月不到,粮食就只剩下六千担,而钱也只剩五十万不到,除了各位官员、及郡兵们日常用度和俸禄,剩下的,貌似的确不能支撑到秋收。

    另外就是他卖马所得的钱粮,随着工业园的扩建,钱粮如流水般花出,如今手头还剩二十来万钱,以及千多担粮食,这还是因为帮他干活的人,皆吃着公粮的原故,才让他熬到现在。

    安置流民可不光是给口饭吃,而且要考虑他们长久的安置,眼下,流民还可以借宿于郡兵营房,郡守府一旦完工,那些人肯定是要搬出去的,工业园大概可以容纳两千左右的流民,可无论是酿酒、还是烧制玻璃,或者制甲所需劳力,也最多容纳两千劳力,如果不能继续扩大规模,剩下三千多人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说他一点不急,定然是假的,可他不得不装作一切尽在掌握中,暗地里仍心急如焚。

    踢踏!踢踏!

    远处,一人骑马而来,石韬仔细看去,似乎有些眼熟。

    “郎君,这是家主的书信!”那人竟是石家下人。

    眉头一挑,从对方手里接过书信,然后让他暂时下去休息,等人离开,石韬这才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看完信的内容,眉头顿时舒展,石韬自言自语道:“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郡守为何如此高兴?”李子游疑道。

    “天后的寿辰快要到了,我父打算回洛阳为天后祝寿,特来问我,是否要跟他同去!”

    “郡守要回洛阳?”李子游一脸无语。

    “嘿,去啊,怎么能不去呢,刚才你不是还担心这些流民的安置么,如果这趟洛阳之行进展顺利,那五千流民就有着落了!”

    “郡守打算让刺史帮着安置那些流民?”

    石韬随口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嘿嘿,过段时日,李监使自然就知道了!”

    二人配合已有数月,可郎君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有许多事都瞒着他,这对李子游的打击可是不小,既然对方不愿说,他的确不大好问,李子游的脸色顿时变得暗淡,“哦对了,月余之前,郡守让我写信回陇西,昨日已有回应,李氏家主在信中言道,会派数位青年俊杰过来帮衬郡守!”

    石韬欣然道:“李家愿意派人过来么?”

    李子游点点头道:“汉武帝时,因飞将军之孙败于匈奴,最终迁怒于我李氏,我陇西李氏自此开始衰败,如今入朝为官者少之又少,更受羌人之乱久矣,下官写信回去并转达了郡守的意思,家主已欣然答应,派出的族人,恐怕已在路上!对了,我将郡守那日说的话,告诉家主,不想家主十分认同,还称不出数年,世道必然有变!”

    算上前世,石韬总共也不到三十岁,况且几乎没有跟官员打过交道,所以对李子游这类人,心中总会莫名的抵触,反倒像青衣、石方这类年纪不大的人更容易让他接受,可随着摊子越铺越大,他已感到吃力。

    目前人马不少,身边唯独没有帮他出谋划策之人,尤其是可掌控大局的谋士,靠着对这段历史的了解,短时间内的确占得了先机,但自从连续被他干掉两位皇帝之后,未来已经越来越难以把握了,乍听陇西李氏之家主,对他的观点十分认同,他顿时冒出知音的感受。

    此刻再瞧李子游,竟越发感到顺眼了。

    “不满李叔,在七郎看来,自从武帝大肆分封诸王、并自成一国,天下祸乱之源,便就此埋下,如果朝中之主拥有震慑四方之力,天下或可暂得太平,只可惜如今的陛下.......几乎不能理政,大权因此旁落,就连那太子也非雄主之相,天下之乱,不过是早迟的事.......可七郎最担心的,却是我大晋头顶,眼下已经完全被胡人占据,大晋强,则胡人不敢轻举妄动,若大晋一旦衰弱,胡人定当趁虚而入,到那时.......”

    上次听石韬提起这事,李子游虽然惊讶,但内心多半不以为然,可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氏家主竟也认同石韬的看法,只能说明这世道恐怕真的要乱了。

    不等李子游完全醒过神来,石韬又道:“七郎操练兵马,是为了在乱世到来之际,拥有一定自保之力;而城外那片庄园,却是为了吸纳更多的帮手,以及获得更多的钱财,以备未来之局势.......七郎这番话,连父亲也从未提起过,但想着李叔对七郎一片爱护之心,哪怕言语有些大逆不道,却也不吐不快!”

    心头热血上涌,脸色一片赤红,等恢复如常,李子游才道:“郡守离开东莞,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石韬说道:“在我离开东莞这段时日,一定不能让流民生出事端,这是其一;其二,找人暗中盯住东莞各位富户,七郎担心,我一离开东莞,必定有人打流民的主意,那些流民将来可是我等立足东莞之基石,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离开东莞之前,我会特异嘱咐郡尉刘胤,以及部曲之首石方,一旦有变,他二人可任由你调动,哪怕杀人……也在所不惜!”

    连续经历数次杀伐,石韬已非吴下阿蒙,说话间,竟有一种不怒而威之势,让李子游感到莫名冷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吵闹声,二人寻声望去,却发现羊玄道竟然跌撞而来,且身后跟着十数个流民。

    往常寸步不离的孟斧头因带着人马训练去了,此刻正好不在石韬身边,就连进城出城,他都独自往来,但郡兵营房却在身后,见那群流民围了过来,石韬并无丝毫畏惧。

    上前将羊玄道扶稳,随即又扫了那群围上来的流民一眼,石韬脸色平静道:“发生了何事?”

    “郡守.......”羊玄道打算解释,可声音却被身后那群人的吵闹生掩盖。

    石韬脸色一冷,且随手拔出腰间佩刀,并大吼一声:“尔等全都给本官退后,谁要胆敢继续上前,视同谋反!”

    声音虽显稚嫩,气势却丝毫不弱,石韬这一吼,顿时将一群流民唬住,一个个非但不敢继续靠近,甚至不敢吱声了。

    收回佩刀,石韬又才问道:“羊郡丞无须惊慌,有什么事,尽管慢慢到来!”

    一大把年纪,竟不如少年沉稳,羊玄道一脸羞愧,“回郡守,不知道谁跟他们说郡守府一旦落成,就会将他们赶走,下官刚才正好去核实人丁数量,哪知突然就被他们围住!”

    不知为何,石韬竟想到了“刁民”这个词,心中顿时不快。

    即使真如羊玄道所说,郡守府一旦完工,就将他们赶走,似乎也是天经地义之事,这些人毕竟是失去家园的流民,就连他们家乡的父母官也无可奈何,作为石韬就更没有义务去管他们的死活了,可眼下石韬明明已经在谋划他们的未来,就因为有人怂恿,他们便来围攻官员,这世道人心,真是令人看不懂了。

    发现羊玄道的衣袍之上,似乎还印着一枚脚板印,内心无名火起,手握刀柄,石韬扔下羊玄道,却朝那群流民一步步逼近,“刚才是谁动的手?”

    一大群人竟被吓得步步后退,却无一人敢吱声。

    石韬一脸森然道:“本官再问一遍,刚才谁动的手?若不将此人揪出来,尔等全都给我滚出东莞!”

    仍无人吱声。

    朝远处正赶来的郡兵望上一眼,石韬冷笑道:“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若不将动手之人揪出来,本官言出必行,你们及你们的家人,一个都别想留在东莞!”

    似乎发现了远处的郡兵,立刻有人指着一个中年汉子道:“是他,是王二动的手!”

    随着第一个开口,一群人相继出来指证那人。

    望着那名中年汉子,石韬一脸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