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后堂灯火依旧,其中更传来杯盏交错之声,而女眷们居住的庭院内,一盏烛火,一扇纸窗,映照出一具少女轮廓。
总算回到父母身边,可不知为何,羊献容竟感到一丝失落,同时,那日石崇询问她生辰年岁,及亲自来彭城这两庄事,让她感到莫名的慌乱。
外面愁盏交错,羊献容却陷入了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安静下来,正打算吹灯熄火,上床就寝,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
咚咚咚!
羊献容拉开房门,见阿爹含笑望着自己,眼神却显得颇为奇怪,那模样,似乎正因为什么事而感到发愁,却打算从自己这里寻求答案。
“阿爹怎么来了!”羊献容含笑回应。
“阿爹难以入眠,就过来看看,你能将这数月发生的事,告诉阿爹么?”仿佛拉家常一般,羊玄之缓缓说道。
早有心里准备的羊献容,脸上不见一丝慌乱,甚至可以说,显得尤为平静:“阿爹想听,女儿自不敢隐瞒。”
按理说,不应该对父亲说谎,可经过再三思量,她决定还是按照那小贼预先安排的剧本来演;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小贼的憎恨已逐渐淡薄,反倒对东莞那样的生活,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留恋;
同时,她曾是那群孩子的教习,在他们身上,羊献容同样倾注了太多的情感以及心血,如果将实情告知父亲,石羊两家非但会从此交恶,假如那小贼受到惩罚,那么,连她之前所付出的心血也会一同付诸东流,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她极不情愿发生的。
羊玄之一言不发,听小女讲述完这数月之间的经历,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今日酒宴之上,石崇为他家七郎向我提亲了!”
“呀!!!!”在这之前,她虽然有所怀疑,可此际仍感到十分突然,羊献容顿时露出一脸的慌乱。
小女这般表情,自然在羊玄之的预料之中,“不过……阿爹并未答应下来,却想听听你的意思!”
“这……”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来问人家,这可叫人家如何回答?羊献容心儿如小鹿般乱撞,却不知如何作答。
别说羊献容一时无法接受,就连羊玄之也为这突如其来的提亲,感到措手不及,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才前来询问小女的意思。
“别怪阿爹推脱,此事的确有些为难……”
羊献容并未开口,却红着小脸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你外祖父无意中牵扯进一起谋逆案,这段时日不断遭人弹劾,如果不及时找到应对之策,你外祖父怕是有难了,不仅如此,因你外祖父的原故,就连我羊家也受到牵连,你的祖父已经开始被贾氏排挤和打压;另外你恐怕还不知道,石崇即将被调回中枢,如果阿爹拒绝这门亲事,便会与石家从此交恶,这对我羊家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羊献容大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父亲恐怕更倾向于答应这门亲事;
在这之前,那小贼对她敬而远之的态度,让她着实恼怒了一阵,可眼下在羊家势弱的情形下允了这门亲事,那小贼的尾巴会不会翘到天上去?
呸呸呸,怎么竟冒出巴不得嫁到他石家的想法……
表情时而羞涩不已,时而恼怒不堪,最后竟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
羊献容的表情落在羊玄之眼里,羊玄之内心感到无比的愧疚,有件事,他并未告诉羊献容,刚才在酒宴之上,石崇曾隐晦表达,秋收过后他便会升迁进入洛阳中枢,如果羊家应下此事,石崇愿举荐他接任徐州刺史一职。
石崇如今可是贾氏跟前的红人,两家一旦有了姻亲关系,家族的危急自当解除,而羊玄之也将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别看他如今是彭城郡守,可距离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可不止隔了一重山这么远,即便有着羊家这样深厚的背景,恐怕也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得偿所愿,也就是说,这门亲事,无论对家族,还是对羊玄之自己,皆有利而无害。
将家族的困境说给小女听,其目的不言而喻,即便像羊玄之这样的老油条也忍不住面皮发烫,羊玄之又道:“阿爹虽然来此询问你的意思,但绝非硬逼着你嫁入石家,我羊家绝非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如果你不愿意,阿爹立即回绝这门亲事便是!”
“这难道真是上天安排的姻缘么?”与那小贼的过往,竟一一浮上心头,心绪一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望着小女那副呆傻模样,羊玄之心中越发愧疚,可应下这门亲事,并不仅仅只是利益上的考量,同样关系着小女一生的幸福……自己一旦拒绝了这门亲事,便要与石家交恶,如果石家父子心思恶毒,将羊家宝贝女儿落入石七郎之手长达半年之久这事传出去,羊家丢脸事小,羊献容的终身幸福,恐怕也会毁于一旦。
实际上,羊玄之有心答应这门婚事,更多是迫于无奈……
可半天不见小女回应,羊玄之以为定是那石七郎做了什么对不起献容之事,让献容心生抵触,咬了咬牙,羊玄之总算下定决心:“既然献容不愿嫁给石七郎,阿爹这便去回绝了石崇,让他父子二人从此死心!”
刚从回忆中醒来,就听父亲竟说出这等义正言辞的话来,羊献容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为了家族,献容愿意嫁入石家!”
羊献容不说这话还好,说出来更加让羊玄之无地自容,“献容不必如此,我羊家数代显赫,岂是任人欺凌的主,阿爹这便去绝了他父子二人的念想,难道他石家真敢与我羊家开战不成?”
“怎么就上升到开战的地步了?”羊玄之突然的转变,让羊献容措手不及,原本不愿吐露心声的她,不得不鼓足勇气说道:“那石七郎为人知书达理,数月以来对女儿也算相敬如宾,女儿愿意嫁给他!”
羊献容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话刚说完,便就此低着脑袋,再不敢看父亲的表情。
“?????”羊玄道无言以对,表情那叫一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