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石勒及他手下数十胡兵,带着百坛美酒离开了东莞,考虑到路上的安全,石勒先是借道兖州,然后才往邺城而去。
第一批到达东莞的流民大约三千人,孙旂派出的兖州兵士,将流民护送至与东莞相邻的平阳郡,且眼看着流民抵达到东莞所辖,兖州军士这才折返回去,兖州兵明为护送,实际上却有那么一丝监视的味道,好歹是数千人的队伍,一旦生乱,后果却只能由兖州官员承担,因此这一路上,兖州兵士还算尽职尽责。
三千流民到达指定地点之前,李子游及羊玄道已将一应物资运到了这里,甚至还派来不少工匠,以帮助流民们修房造屋;
当流民抵达指定地点之时,一切都显得那样井然有序;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采集铁石或者挖煤,而是建立营地;将来这里估计要安置上万人,所以也不能太过马虎,李子游和羊玄道有过一次安置流民的经历,安置过程,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依山临水,营地仍按军营的模式修建,且分别建在不同的区域,营地与营地之间,或相隔数百米,又或者相隔数里不等,每一座营地,除了成排的房屋,每一百人还会专门设置一间饭堂,一间茅厕,外加一间冲凉用的澡堂……
安置流民是当前的头等大事,石韬不得不亲自坐镇,但多数时候他都不会胡乱指挥,最多提出一些防火、防洪之类的建议;
这数千流民,要么因动乱而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要么田地被占而从此失去生计,为了一日三餐,他们甚至愿意出卖所有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安置他们的成本也就显得无比低廉,石韬只需给他们一口饭吃,修建营房所需的树木由他们自己砍伐,石料由他们自己去找,居住的房屋也是他们自己搭建……
流民的安置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但帝都洛阳,乃至整个天下,却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贾氏派人去了益州,王衍也派族人前往益州探听消息,就连远隔千里的齐王和成都王,也都派人前去打探虚实,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太子,却终日待在刺史府里,外人很难见到;
而另一位主角王卓,则带着兵士,四处平乱,就连王衍派来的人,在成都待了月余,也没能见着王卓,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益州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这一晚,化妆成马夫的王卓,偷偷潜入刺史府,并很快见到了太子。
发现王卓一脸忧色,张祎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你叔父派来的人,又去堵你了么?”
王卓愁眉不展道:“操之就不要取消于我了,再这么下去,我王卓怕是要被家族除名了!”
张祎正待开口,却被司马橘呵斥道:“虎贲郎乃忠义之人,如此取笑于他,操之于心何忍?”
张祎立即收起笑容,然后对王卓鞠了一礼。
“无妨,无妨!”王卓满脸苦笑,却不得不故作大方的回应一句。
张祎的表情突然变得深沉:“王家来人,让虎贲郎焦头烂额,殿下又何尝不是如此,齐王和成都王的信使,竟然在刺史府外每日守候,且一副不见殿下誓不罢休的样子,如今看来,我等的谋划,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眼下,益州已成为牵一发而动天下的风暴之眼,殿下与虎贲郎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风暴,此际该如何取舍,还请殿下自行决断,臣不敢妄言!”
王卓有勇有谋不假,可眼前的局势,的确不是谁都敢轻易做出决断的,稍不留神便会让天下陷入动荡,到那时,血流漂杵、生灵涂炭,甚至关乎大晋之国祚;
挣扎片刻,王卓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二人将决策权交到自己手里,司马橘却是范难了,他虽受过晋武帝司马炎的熏陶,也学会不少帝王之术,但后来却被贾氏压制了长达十年之久,内心留下的阴影又岂会轻易消除?远大的志向也早已被磨灭殆尽,更忘了自己作为帝国继任者的担当,在他内心深处,继续活着,已是他最大的愿望……
司马橘极力压下内心的惶恐,努力挤出一脸生硬的笑来:“呵,二位皆是孤最信赖之人,该如何决断,二位但说无妨,即便有何不妥,孤不怪你们就是了!”
作为太子的伴读,张祎如何不知自己这位主子有几斤几两?可他明知太子并非果敢之人,却依旧不敢帮太子拿定主意,若成了还罢,从龙之功足以让他抛却一切,可若是败了,搭上的,可不止是他一人之性命,瞄了眼王卓,发现对方俨然惜字如金的态势,张祎眼珠子一转,道:“殿下,那孙秀过去曾被称为赵王手下第一谋士,殿下何不将他请来考效一番,此人或许能想到万全之策,也不一定!”
无论孙秀,还是灰鼠,皆不被司马橘所喜,一听张祎推荐此人,司马橘立即邹起眉头:“那二人皆在主人危难之际,独自逃命,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万全之策?唉……若此刻桃花郎在孤的身边,他不知会不会让孤失望?”
王卓、张祎二人,表情略显尴尬,张祎说道:“非但殿下厌恶那二人,操之又何尝不是,但殿下终有一日会成为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当海纳百川,却如何能以好恶来判定一个人的好坏?再者,臣只是建议将他叫来考效一番,而非让殿下与之推心置腹,殿下以为如何?”
“操之所言甚是,还请殿下允之!”王卓深以为然。
心中虽然感到别扭,但最倚重的二人都如此说了,司马橘只得同意。
因暗杀赵廞有功,太子准灰鼠领一校益州兵,并从此被打发去了军营,而孙秀并无寸功,因此只能暂居于刺史府中,帮张祎整理一些书籍文案,孙秀很快被人领进太子会客之地。
不知为何,司马橘从来厌恶孙秀,尤其讨厌孙秀那双老鼠般,且时刻转个不停的眼睛,见孙秀前来,司马橘依然四平八稳的坐于主位之上,更无起身相迎的打算。
张祎却主动对孙秀说道:“孙先生,殿下此际,正有一事难以定夺,却想听听先生的意思……”
心知太子这是在考校自己,孙秀的态度更显恭敬,“有劳殿下记挂,臣当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