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熄灭掉手上的火把,在黑杨树林小心翼翼的潜行着。
“行走时脚步要放轻,平地上潜行时脚后跟先落地可以减轻脚步声。如果是攀登,就用脚尖点着走。如果是下山,就侧着身体。”
修轻轻地向前摸索着,没有火把的照明,这里真的是一片黑暗。
“潜行过程还用火把的人一般都死了。一片黑暗中只有你举着火把怎么可能不显眼,来自死士的攻击瞬间就会包围你。所以必须熄灭火把。”
非常暗淡的月光只有少许可以穿透黑杨木的钢铁枝叶照在地面,而修只能依靠那一点点的月光来看清东西。
“大部分情况下,月光足够基本的照明。我们的身体对崩坏有抗性,经过训练我们同样也被崩坏增强着。因此天命的战士身体素质更好,视力也很好。月光足够我们看清楚路了。不要怕看不见崩坏力量。在夜晚中,他们的眼睛会散发红色的光芒。这种光,一公里外都能清楚地看见。”
修小心的用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感觉就好像在掰细小的铁丝一样那么用力。当他走开后又轻轻的扶着枝叶回到原位,防止它发出声音。
这很繁琐,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注意身上的铠甲,不要和黑杨木碰撞。和这个东西撞到就等于铁碰铁,声音会很响。”
他走的姿势并不好看。他的腰尽力的弯着,腿也没有站直。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繁重的农活压弯了腰的老农民。
“现在没有发现目标,你只需要注意一上那几点这些就好。一旦看见目标了,身体要尽你所能的压到最低,但是不要趴着。因为你随时要参与战斗,趴着会让你无法及时起来。”
他掏出罗盘看了一眼。
绿色的指针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这意味着塔里崩坏源已经很接近了。只有在崩坏源附近指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好像指南针在南北极会失灵一样。
一旦你到了南极点,所有的方向都是被北。反之亦然,到了北极点所有的方向都是南。
所以距离崩坏源越近,指针就会颤抖的越厉害。崩坏源能量越大,指针颤动越大。天命骑士们只要根据指针颤抖的力度来判断自己能不能对付。
如果指针开始颤抖了,自己的视线中还没有崩坏的存在,那么一般都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至少需要一个十人小队。
修躲进了一棵树后,心中不断地回想着吉安娜一路上和他说的要点。不断地回想着,不断地小心的让自己不要犯下错误。他的手在轻轻的颤抖着,他的眼睛不安的四下查看这一切可疑的动静。
但是在他的眼中一切都很可疑啊...
修很紧张。这可是实战,他根本就不像其他天命三家骑士一样,经过十年的训练,数不清的演习模拟,在经过可控的崩坏对战,有一定的实力后才去面对真正的崩坏。
他来到训练营的第一点就见证了十多名教官的‘死亡’。
来到一个星期就被拉出来执行任务。
他没有受到系统的训练,小时候阿瑟的训练也仅仅是针对身体而不是武器。而他连那个时候的训练也承受不住。
他根本就没有自信的理由,所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看了看身边的吉安娜,他想从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教官寻求帮助,他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吉安娜在接到杰拉德的命令的时候,她心里的感觉是...就好像暗被放出马厩的感觉。
她很着急着想要离开队伍或者说迫切的想要出发,想要去寻找到那名斥候。
因为那位斥候是她的朋友,非常要好的...不,应该是最最好的朋友。
她现在执行着非常危险的任务,她当然很着急朋友的安危,所以她心中很焦躁。
但是她也知道一切以任务为主,所以尽管再着急她也先去把修找到了。
她看到修的时候,修已经拔出了一把剑,看起来紧张而害怕。但是他偏偏没有露出什么表情,看不出害怕的意思,只是非常认真的四下观望着,想象着自己是一个斥候,自己在探查消息,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如果真的执行着斥候的任务,他大老远的就被发现了。
现在的修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不安的小绵羊,着急的想要向猛兽们亮出自己的尖角,告诉他们自己并不好惹,试图用那又短又钝的两只小角来掩饰自己的恐惧与不安,却不知道在真正的猎食者面前他的角毫无作用。
看到这样的修,吉安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没有那么焦躁了。
果然还只是小孩子,害怕是肯定会有的啊。吉安娜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关怀。
她悄悄跑到修的身后,恶作剧一样的轻轻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受惊的小绵羊马上回头挥了一剑,而吉安娜早就站的远远地,坏笑着向他打着招呼。
“我叫吉安娜。杰拉德长官派来辅助你的哦。”
吉安娜的话刚说完,她看见修的眼角好像有了一点点的晶莹的痕迹。她疑惑的眨眨眼,又没看见了。
吉安娜忍不住笑了一下。
“教官你笑什么?我们该怎么做?”修不解地问。
吉安娜这才回过神。她还在执行着任务。
“你趴下,我看看情况。”
吉安娜将他的头按下,自己悄悄地探出头看了一小会。远处,一点猩红在夜晚中无比的显眼。
“我们离崩坏源非常靠近了。注意,我们现在是潜行不是战斗。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我们的斥候而不是消灭这些崩坏兽。千万不要开枪。一旦开枪,那么那名斥候就危险了。”吉安娜凑近修的耳边用最小的声音说着“我已经看见了崩坏力量,无法确定是死士还是崩坏兽,但不论是哪个我们都不要惊动它们。现在我们绕开它。拿出你的罗盘。”
修拿出了罗盘。
“这个罗盘是特制的双子罗盘,只要将两枚指针重合,就会与另一个罗盘发生共鸣。那时双方的罗盘都会很轻微的震动。震动不大,但是足够身体感受到。我们就用这个与斥候联系。看见罗盘底下的那个小小的圆柱吗,旋转它,让指针重合。”
修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他捏住那个东西轻轻地旋转。在月光下,他看见指针随着他的手指旋转而转动。当指针重合时,罗盘果然开始了震动。
“在震动的时候,两枚指针就等于一枚了,他们会同时指向另一个罗盘所在的位置。我们只要向着那个方向走就好。出发吧。”吉安娜轻轻地推了推修,示意他出发。
但是修似乎没有感应到一样,一动不动。
“怎么了,快出发!”
“吉安娜长官...指针的方向,是那里。”修指了指一个方向。
吉安娜顺着修的手指看去,那里,是几十个猩红的光点。
吉安娜如坠冰窟,一股刺骨的冰寒从脚一直升到顶。
从光点的高度来看...这是一支死士和崩坏兽混杂的崩坏力量!
死士虽然可怕,但是最令人感到无力的,还是崩坏兽!
因为直到现在都没有可以杀死崩坏兽的办法!天命甚至没有可以刺穿崩坏兽表皮的武器!面对一个根本打不死的,又似乎有着无穷的体力的怪物,要怎么去抗衡!
“修,转一下罗盘盘身,看看是不是罗盘坏了...”
“我转过了...教官,他们好像有动静了!”
下方猩红的光点似乎忽然收到了什么刺激,开始焦躁不安。
在隐约间,一只极难看清的崩坏兽的轮廓开始敲着自己的肚子,就好像一直闹肚子的野兽猩猩翻滚着,捶打着。
吉安娜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可能,一定是方向出了问题修我们转移一下...小心!”吉安娜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但是脸色变得苍白。她还来不及说更多吉安娜就忽然猛地将修压在身下。
一阵剧烈的破空声向他们飞来,在剧烈的撞铁的声音中,几颗黑杨木硬生生被撞倒,发出了“乒铃乓啷”的碰撞声。
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当成了攻城巨石轰了过来。
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感觉到一阵柔软将自己包围着,一阵阵奇怪的清香涌入了他的鼻尖。他下意识的嗅了嗅。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吉安娜没有心思去注意修的反应,她现在只是呆呆看着那堆倒塌的黑树。最开始被撞倒的黑木上,上边似乎有着一滩粘稠的东西,那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完全的一团糊。
她像是抢夺一般将修手中还来不及调整的罗盘抢来。
罗盘的双针指着那堆倒塌的黑木,玩命的震动着。
双子罗盘的指针重合后,只会指向另一个罗盘。携带着这个罗盘的人是绝对不会丢失或者遗弃它的,因为这个罗盘等于第二条生命,也等于搜救人员全队的命。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却被吉安娜更加用力的按倒了。
修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见吉安娜后,他说不出口了。
“教官...你哭了?”
吉安娜下意识抹了一下眼角。入手,感受到了一片湿润。这就像是一个刺激一样,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滴在了铠甲上,滴在了大腿中,最后滑到地上。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罗盘。
紧紧地。
紧紧地。
“崩!”终于罗盘承受不住力量,在她的手中破裂。
她发狂的一样的将罗盘扔掉,忽然想站起身。
可她终究没完全有站起来,而是到了一半,又强迫的,用力着把自己压倒在地上。
那名斥候她是认识的。很熟悉很熟悉。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斥候组合,她们一起完美的执行过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她们没有分开过的。
她们曾经说过,以后也要永远的在一起的啊。
她们都约定好了的啊,都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了啊!是发过誓的啊!
“为什么你要违背誓言...为什么...你明明说好了会等我的...说好了我汇报完情况很快就回来的!
“没有把握活着,就让我留下啊!”吉安娜紧紧地咬着牙齿,从牙缝了挤出了这些话。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
她心里万分的悲痛,万分的痛苦。但是...她现在连发泄都做不到。
她不能放声大哭,也不能歇斯底里的吼叫怒骂。她只能默默的压着身下的新兵,流着眼泪看着昔日最好的朋友连尸体都不能完整的躺在黑木上,同时向不存的东西祈祷着希望自己不要被发现。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哭泣悲伤的权利和时间。
这是何等的悲哀。
“教官...”修不知道吉安娜忽然怎么了。
“修,不要说话,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要站起来....我们会死的...会死的...”吉安娜紧紧地抱着修。她抱的很紧很紧,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消失一样。